倒是个预谋家，许如意说，跟了许大眼，亏了。
万良说，这是连宋的底限。许如意说，情深意切，自然得卖个好价钱。万良说，可不是钱的问题。要为了钱，他早卖了。许如意说，我看画得也不咋地。万良说，你没仔细看。许如意说，他既然不想出版，画它干吗？万良说，这个，我就不能说了。许如意说，得瑟吧你。万良说，你得给人创作空间，可能时机未到。许如意往阴凉处爬了爬，说，他当时是怎么拒绝露露的？万良说，说是版权是两人的，他一人作不了主。切，许如意笑了，一听是假话。万良说，是假话也是真话。他和祝小喻还能成吗？就看连宋想不想了。那祝小喻还能回来吗？人不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嘛。许如意说，你这老气横秋跟谁学的？万良说，跟社会学的。那茶还热不热，能不能喝？万良拿手拭拭茶壶，倒了一杯自己抿一口，给如意倒上，说，能喝。许如意半直起身喝茶，茶很清淡，喝了两杯，她身上的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说，你让万菲来处理许大眼吧。万良说，我妹妹？对，许如意说，她在我那喝酒，酒钱可从来没付过，我刚才粗粗回忆了一下，她伸了几根指头朝万良晃了晃。万良先笑后说，资本家。许如意说，我不是慈善家。你让万菲去把许大眼搞定了，永绝后患，我总觉得露露是颗炸弹，不安置好了，我睡觉不踏实。万良说，万菲能把许大眼镇住了？他不是追过万菲？咱那大院的许大印哪个没追过？还追过你？许如意装吃惊地问。万菲还上学呢？嗯，在青大念研究生。你们老万家门风改了。万菲还常去你那？许如意说，我见不着人，只见着她签名。也就她敢给我打白条。她还是小孩子脾性，万良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叔叔还在那个研究所呆着呢？他是学术派。瞧人家父女，天天向上啊。许如意刚赞完，马上一本正经地对万良说，对你堂妹说让她把这事了了，酒钱就一笔勾销，否则现在就给我打钱过来。没本事还喝酒，耍酷呢？万良说，你这效率也太高了，那许大眼也未必念旧情啊。许如意说，你先试了再说。走过去拍了下万良的脸说，你这霹雳小霸王的王牌他还不配用。万良清了清喉咙，拨通了万菲的电话。
许如意推开格子间，外面是一个小花园。她伸了伸腰，左右活动了一下。她其实没指望万菲，只是今天有些恼心，她经常觉得连宋活得真好，像花园里的野草，长得蓬蓬的，也没虫咬，风也吹不倒。
万良说，连宋是清白的。许如意说，你俩在一根绳上串着呢。万良说，你想怎么办？许如意说，她要是只想屈辱我一下呢，我就看在她年幼无知，看在老一辈革命家的份上网开一面。她若得寸进尺呢，许大眼家老头喜欢下棋，我呢，就专门登门去拜访一下。你去找尚方宝剑？万良说，许大眼是独子，现在又势气盛，能不惹就算了。以后我在别的地方给你找回来。许如意说，我这就吃你的救济粮了？万良说，你这脾气我知道，活该治一下这许大眼，不过这人缺心眼，我们都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被露露小朋友给使唤呀。许如意听万良说得在理，也不强辩了，又躺下眯了会。
万良接了个电话，摇了摇许如意，连宋打来的。问生日会几点开始？许如意避开电话，对万良说，你跟他说晚点来，也不喝酒了。万良对连宋说，你忙完过来行，我在如意这呢。连宋不知说了什么，把万良脸逗红了。许如意说，这个连宋，越来越滑了。万良也不解释，把抱枕给如意垫脚，他自己把两胳膊枕着，有一会子都不说话，能听见空调丝丝的声音。许如意说，万良你困不困？万良说，不困。你睡吧。许如意说，刚才想睡了，现在倒睡不着了。你觉得连宋知不知道这个露露的作派？万良想了想说，连宋不喜欢往我们这个圈里混，是因为他不喜欢，并不是因为他穷也不是因为他没台子。许如意说，连宋其实是个狠角色，在学样那会就看出来了。万良说，是，他应该有所察觉吧。否则以前露露跟他要画集出版的时候，连宋不会不答应的。什么画集？许如意问，连宋还干私活？算不上私活，万良说，你也见过的。许如意想起来的，连宋宝贝似的那些乱画。她怎么知道的？她问。万良说，那姑娘眼尖着呢，对连宋许也是下了番功夫的。否则不会上来就拿准了我们急着出单，肯定会和她合作。
今天是谁搞的局？万良不放心地问。许如意说，猜个八九不离十是许大眼。靠，万良骂了一句。上次他表妹坑老子那笔还没算呢。许如意说，别提这个老鼠屎。万良说，他老子高升了，他也身上长毛了。许如意说，我想吐了，先找个地方吧。万良说，去公司吧。许如意说，别去公司了，连宋不经吓。万良说，那去茶馆吧。
两人去了“芭蕉茶馆”。要了软榻房，万良说，刚喝了酒接着喝茶反而不好，点了茶艺，赏赏道再喝。许如意吐了一阵，茶馆的洗手间布置得也相当讲究，她看了会，然后进了万良定的屋子，关上格子门，脱了鞋，歪在软榻上，艺师正在表演茶艺，放着轻缓的音乐，隐隐还能闻到香熏的味道。先喝这个，万良把一个玻璃杯推过来，蜂蜜水？许如意不看猜到了，万良说，醒酒护胃。早醒了，她说，看那王八羔子兴风。万良把面前的蜂蜜水喝完了，又倒上一杯，许如意看他喝，也跟着喝。喝前没觉得渴，喝了才觉得真是渴。她也又要了一杯，这个是不花钱的吧？她问。万良说，花钱更好喝，一会我多给十块。许如意说，气着了？万良说，哪能啊，也不看看什么日子，吉星高照呐。许如意说，行了，把高帽摘了，我想眯一会。你帮我守着点门。万良把茶艺师打发走了，给了一百块的小费。因为表演时间没到，被客人中场赶出去，是会扣工资的。茶艺师躲到洗手间里捱到时刻到了才出去，万良也没说什么。许如意睁开眼说，走了？万良说，都不容易，何必呢。许如意说，你倒越来越有佛道了。
万良若有所思地说，我跟连宋处久了，发现这小子其实懂人生哲学呢。懂得什么时候放人一马等于度自己一劫。他有这法力？你俩当初还不开个寺院得了。许如意没了睡意，翻了个身，打趣道。万良说，主要是考虑到办寺院你不能入股不能常来，我们才改行的。嘿，许如意说，给个麦杆还点上蜡烛了。万良转回正题说，这个许大眼，怎么知道你过生日？许如意说，我倒是听身边一个人说过，有人想让我吃点辣椒，他们以为我喝醉了，也可能是故意说给我听，让我收敛点。是谁？你猜。露露？怎么会是她？她跟许大眼认识？许如意说，具体不清楚，既然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也别怪我扫地伤了她。万良说，她恨你是有可能。许如意说，狐狸精一个，怕她作甚？万良说，怕烧着自家房客。连宋？他要是吃了猪油，烧烧毛也给他洗洗脑子。画画画糊涂了。我还真以为是情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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