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别生气嘛，是我动的手，他还跟我们……”
董仲还要再说，却被张朔唐打断：
“路有归，我们虽然都在幻境，但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们是在饭厅里，被人偶里的阴灵勾出了魂，本来的身体还留在房间，而只有你，是肉身走进来的。你在里面所见所经历的，是事实之上叠加了幻觉。”
“什么意思？那我的身体，跟你们不在一起吗？”
他席地坐下，很平静地看过来：
“你的身体，就在这独独谷。只是心意识的作用下，你看到的跟我们一样。”
路有归的心渐渐沉下来，泥土湿湿的，浸在身上，很凉：
“所以，我是这个幻境里的异数。你的传送阵之前本应该把大家都带回现实，但因为我，你们才留在幻境的吗？”
他点了点头。
董仲有些不耐烦了，急急说道：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你引出了祀灵。大概你身上的活人血肉，吸引了他们。如果只是人偶里的阴灵作怪，幻境不会这么宏大，但是这里埋藏着被封印的宝物，祀灵就相当于封印的守护者，宝物越强他们就越强，所以幻境渐渐失控。”
土真凉，尽管是白天，但独独谷中的日光很少，路有归只勉强能看清眼前人的表情，没有人开玩笑。
她其实也感觉到了，那些黑衣服的人，每次见到，就觉得心跳加快，然后就是被他们吸引，好像世间没有其他事了，唯有跟他们走。这与人偶身上那种恶心的吓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穷二白，也会有被盯上的时候。
她看看周围，埋她的地方，就是他们挖出“蛊王”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阵眼。
上一个被活埋的人，骨头就在一边，破破烂烂堆着，一点姿式都没有。
只听董仲继续说：
“之前说的第二种方法，不杀你的话，就要你去找到那个被封印的宝物，并且毁了它。幻境里时间浓缩，这么一个晚上，外面估计已经过了六七日了，如果你在太阳下山前做不到，我也只好杀了你放血。快点吧。”
董仲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张朔唐说的。
张朔唐看看大家，使了个眼神。只见商子音拿出一个小药瓶，道：
“这是我们如如谷的药，能帮助人摆脱幻境，但是你没有修行底子，吃多了只怕会痴傻。你要吃多少？”
“我吃多少会痴傻？”
“不确定，可能一颗，可能两颗。你自己选，要不要吃。”商子音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
白色的，像巧克力糖一样可爱。
路有归看向他的方向，才发现，后面的树杈上，歪歪斜斜地躺着美螃螃。
大概是她师兄不忍心她看到这些，所以将她点晕了吧。
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理智呢。有些事情，明面上不好看，但还是得做。
路有归知道，不能怪学长，不能怪他们中任何一人，如果自己在他们的位置上，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
只是，为什么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是学长，与自己认识不过一个月时间，他有什么理由为了她而涉险？
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为自己涉险？
爱吗？没有呢。有点可惜，要死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人爱我呢。
“你快点决定！现在已经不早了。”董仲眉头深深皱起，全没了往日游刃有余的调侃。
路有归下意识地想要问玄笑，却猛地想起，小猫不在身边！
慢着！小猫是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也就是说，它也是肉身一起来的！
她正要说，却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不论自己是死是活，他们都可以出去的。但是如果他们找到了小猫，可能在等不及的时候，杀了它取血。
“我不吃。”
本来就笨，要是真的傻了，这辈子就没有希望了。
商子音点点头，将那药丸放回瓶子里，却听面前这女人说：
“慢着！！留一颗药丸在瓶子里，把瓶子放我嘴里吧。”
她是路有归啊，小乌龟怎么可以为了面子，不要命呢？
→_→
路有归挪挪脖子，看向张朔唐：
“学长，我不想听他说。请你亲自来告诉我。”
她的脖子之下都是泥土，湿湿凉凉的，她被埋了。
眼前是几双脚，董仲的，商子音的，“李义”的，还有……学长的。
“学长？”埋得很紧，抬头都有点费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董仲弯下腰来，叹了口气，道：
“你叫路有归是吧。我们现在有两种方法离开幻境，一是在你身上割一道大口子，用你的血一路找出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是你学长算了一晚上，就算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也要找到你失血而亡才能出去。”
大概因为身边有他，尽管还被困在幻境里，路有归却不觉得难过。
她甚至有点恍惚，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现在的自己，也会呼吸、会痛、会思考，周围的草地、光树、溪流，和微风吹过头发丝的感觉，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可能。他是张朔唐啊。那个曾经在谷里给自己指明方向的学长啊。他不可能害自己。
张朔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思索复杂的问题，人就容易犯困。
醒来的时候，路有归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如今谷中没有了浊气，外面的光也能透进来一些，此时虽然不见太阳，但也明显感觉亮堂很多。
张朔唐背对着大家，在认真地思索。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一整夜了。
她看向地上那堆骨头，年代久了，骨头上有一些黑色的斑痕，以及小小的气孔，她不敢去摸，但可以想象那种触感。
古有庄周梦蝶，梦醒后，恍惚到底是庄周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他庄周？
这大概就是路有归此时的心境了。
真的，只是幻境吗？
如果这里真的像美螃螃的师父说的，埋了人，那留下白骨，不是更理所当然吗？
“师兄，师父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来着？独独谷中，独独谷中，何时埋了何人来着？唔，师父说的，是独独谷还是天劫谷啊？”早上了，等了一晚上都没有鬼魂出来，美螃螃有点心塞。
只是，原来还有人，可以事情的时间、地点、人物三样都记不住的……
“是独独谷吧，很久很久以前了。”商子音仿佛思绪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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