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徐阳下盘稳当，动作规规整整，每一招一式都打得力道均匀，不紧不慢，看得师父连连点头。
而对面的皮猴儿，则有些无赖，几次将要被徐阳点到关键部位时，却故意大喝一声，趁对手迟疑，再轻轻溜开反击。他动作不怎么规范，可胜在随机应变，身体灵活柔软。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倒是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
只是对方无赖又擅长闪躲，徐阳体力再好，也不免有些吃力。皮猴儿得意起来，居然故意耍起一套自创的醉拳，身体歪歪斜斜，作喝醉的样子，看来是讽刺徐阳上回把酒还给师父。
大家看得好笑又解气，纷纷给皮猴儿喝彩。
又是一拳扑了空。徐阳眼看着有些怒了。拳掌相加，动作越来越急，几乎把所会的武艺统统扔出手。
可是皮猴儿胜在速度，这边徐阳心急，破绽变多，反而让他渐渐占了上风。眼看皮猴儿把徐阳逼退到角落，就要偷袭他下盘。
突然金光一闪，徐阳终于忍不住，从袖中甩出一片飞刀。
“啊！！！”
皮猴儿跌在地上，手腕上滴滴鲜血留下，哭嚎不止，
“师父！徐阳用暗器！！”
“啪”的一声，师父挥出一掌，徐阳被弹出两三米远，重重跌在地上。
“逆徒！逆徒！一个心有恶念，不顾手足之情，出手伤人；一个混赖无耻，只知调戏取笑。我晁日宗，只怕后继无人！”
老头愤愤离去。
路有归看得瞠目结舌，扇子都掉到了地上。徐阳啊徐阳，原来是个不能承受压力的boy啊，难怪在谷里会黑化！
慢着！李信说过，徐阳在师门切磋中用暗器伤人，从此被师父忌讳！
难道，他说的就是此时？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回到徐阳的过去，而且正好看到这情景？
突然，她感到一阵头晕，视线也模糊起来。路有归心知，这些天，她以灵体状态生活，虽然吃东西补充能量，但身体能量一直在消减。
只怕时日无多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路有归甩了甩头，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洞回来了！
这黑洞没有上次看到的大，还只是一点点，在天边旋转。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还在结界内啊。
而晁日宗里的人，还是一切如常，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天上的异象。
“嘿，师父突然下山办事，让我告诉徐阳，你说，师父干嘛要刻意告诉徐阳啊？”
“不知道。那你告诉他了吗？”
“嘿嘿，还没有。他正跪在师父门外等呢，我想等他跪久一点再说。”
“嗯，不准说！妈的徐阳，居然摔匕首伤我。让他跪去。”
路有归见一个弟子和皮猴儿俩人窃窃私语，还以为他们看到什么，凑过去听，没想到他们在编排徐阳。
呀，徐阳不知道他师父有事，一定以为师父生气，改主意不传他内法了！
再见到徐阳的时候，路有归生生被吓了一跳。
他直直地跪在石板地上，眼睛发红，执拗地看向师父房间里的一点灯光。而只有她看得到，从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黑色的浓浓的雾，这雾一直袅袅升上天空，汇入天边的黑洞……
“师父，弟子不是有意的。”“师父，弟子并非存心伤人。”“师父，我没有恶念。”“我是个好人。”“师父，我是好人。”......
他嘴巴紧抿，但路有归却听到这些声音从他胸腔发出，这是，他的心声。
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出现了很多场景：他长大了，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沉默；他救了很多人，名声越来越好，一次次被师父称赞；他一次次进阶，却不愿意在太阳底下练功……
直到很多年后，他师父再次唤他去内室，场景才戛然而止。
路有归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现在徐阳的境里，而沙漠里所见的魔，以及之前天边的黑洞，就是徐阳带来的了。
或者说，他，魔化了。
一切一切的起因，就是这次比武伤人。
难怪，当李信说起这件事时，徐阳会那样愤怒。
头又晕了，路有归感到自己的呼吸在慢慢变弱，山风好大，几乎能把她刮倒。
她很想告诉徐阳，他师父没有因为比武的事情抛弃他。可是她艰难地张开口后，发出的声音却无人能听到，只被山风带走。
好可惜啊，好好的少年，就因为这一点误会，生了魔念。
山风越来越大，路有归要抓着柱子，才能不被吹走了。
可此时她心里反倒一片澄明。
其实人活着，就像画一个圆一样，起初的一笔也许只是个小小心念，而之后一切的努力，就为了圆满这个念头。
就像她自己，遇到张朔唐以后，她就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这，就是她画圆的开始。
只是，有几个人真的能够画出这个圆来？谁不是走笔到一半，幡然发觉早已偏离那个起点太远太远。回不去了。
大概，也不是一定要圆满初心的吧。走出什么轨迹，都是自己的人生。
自己满意就好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徐阳并不满意。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做个好人当作一份要求、甚至是枷锁，直到独独谷中杀人，才让他彻底丢掉了这个枷锁，放飞自我。
可是，他成魔了啊。
眼下能做的，就是提醒他师父不在了。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就因为这小事，出来一个魔？路有归看不下去的。
要如何做到呢？自己现在是灵体，跟这里没有什么物理交流。
物理交流……慢着，有的！刚刚风，不是吹到自己了吗？小时候看鬼片，鬼出现的时候，会带来一阵风，把蜡烛吹熄！
晁日宗靠日光修习，为了让弟子适应太阳的光芒，所有房间里都点着长明灯，只要自己能把那灯火熄灭......
想到这里，路有归扶着墙，走近他师父的房间。路过少年身边的时候，他仿佛若有所感，抬眼向这边看了一眼。
还好，这山里没有电路，大家用的都是火烛。要是电灯，她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破坏了。
眼下，路有归看着供桌上这点点烛火，发愁：
她扇了好久的风，在旁边跑来跑去，火烛都只动弹一下，根本没有要熄灭的态势。
真是的！这火都跟它主人一个样，固执！她举起手掌拍向烛火。
好烫！！！！
手掌上留下了红红的烫伤，居然，她会被火伤到！反过来说，火也应该会被她影响到吧，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指，摁向火苗，唔，好疼啊。这火的确缩了一下，但很快地，绕过手指燃了起来。
看来，要彻底熄灭的话……
路有归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正现在是灵体，受点皮肉伤也无妨。
可是，万一火一下子熄不灭，会很疼的啊。
眼前又是一阵模糊，来不及了……
她走上前，整个身体扑在火苗上。
一开始只是有点烫的，再之后，是钻心的疼，那种皮肉被烧得黏在一起的感觉，火苗就像在她腹中燃烧起来了一样，轰，耳朵里是刺耳的尖叫……
只听门“咚”地被推开的声音。路有归渐渐合上了眼睛。完成了……
意料之中的，徐阳赢了一路，意气风发。而那边皮猴儿居然也赢了好几场，倒是让大家都有些惊讶。
很快就剩这两人单挑了。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中饭时分，大家联合排挤他，一人多打了几份菜，只给他留下一个早上剩下的驴肉火烧。
路有归看着徐阳诧异地闻闻手中食物，咽得艰难，心下倒是有些歉意：那是她早上拿了吃的。
她现在是灵体状态，拿东西吃的话会把食物的精华带走，只剩下个外壳，那火烧自然味道也变了，只怕不会好吃→_→。
只是路有归辛苦了点：这帮崽子们身上的汗味，可熏死她了……
比武这天，路有归早早备好了扇子饮料，找到荫凉的地方，坐下来看免费的格斗比赛。
几个男孩子们一阵乱斗，都是精力最好的时期，哪怕武功招式不怎么样，也让人看得有滋有味。
这次，老头讲了几个武术要点，大家消化不来，又是一顿训：
“我们晁日宗，最要紧的就是心思纯正！你们自己反省反省，这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下个礼拜考核！一对一比武！后十名一个月不准下山！”
老头说完，拍拍衣服就走了，只是路过徐阳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道：
……
这些天大家倒是勤于练武，不再调皮。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谁都不想整整一个月在这荒山上待着。
总是这样，学校里最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也会被其他男生排挤。大家都喜欢跟着那个叛逆的“坏孩子”。
“没什么。”徐阳摆摆头。
上次所有人罚站，就是因为几个调皮的弟子偷喝了他的藏酒。好孩子徐阳发现，把酒罐放回去，居然也一同被罚。
哎呀，男孩子，喝点酒算什么的？
唔，看来是要单独传授内法了啊，难怪他那么厉害，原来还有小灶开。
“喂，徐大侠，刚刚师父跟你说什么？”最皮的那个跑过来问。
就是这皮猴儿带着大家偷酒结果挨罚的。不过其余男孩子反而崇拜他，对徐阳倒是不大待见。
“阳子，你比武之后来一下我房间。”
只见徐阳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眼光大亮，满脸的欣喜几乎藏不住，郑重地向他师父的背影鞠了一大躬。
几天下来，路有归在这倒是呆得惬意。
眼下，她正啃着从厨房里顺来的驴肉火烧，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看他们挨训。
啧啧啧，这白胡子老头也太凶了，动不动就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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