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峰突然松手，往一个人堆里冲去。
“你干什么！？”凌九龄连忙跑过去，拉着他的肩膀拽起来。
“是她！”段晓峰抱着一个神情略显呆滞的小女孩——小豆儿。
他把小豆儿背在肩上，与凌九龄继续往山顶冲去。
可是人潮越来越厚重，已经将二人彻底包裹，几乎没法前进了。
“喂！”气喘吁吁的凌九龄喊道，“闯上山顶，有几成希望逃生？”
“大概……一半一半吧？”段晓峰说。
“什么！？”
“也可能是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十分之一？”段晓峰完全说不出来。
“不管了、只要有希望……”凌九龄怒吼一声，“拼了！”
顿时他的两手之间放出长达数米的电火花，触及到的人潮顿时僵直，如同分开大海一样，辟出一条去路。
背着小豆儿的段晓峰连忙跟着跑过去。
第二下、第三下……终于分来的人群中间，可以看到山顶不远了。
“你有这么好的绝招，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段晓峰兴奋不已。
段晓峰回过头，却发现凌九龄慢慢扑倒在地。
“我靠！怎么搞的！传说中的电尽人亡！？”段晓峰顿时傻了。
他的左右两边，一边是力竭昏倒的凌九龄，一边是希望的顶峰，两边被电得僵直的人被推得蠢蠢欲动，两边无数双手拉着手，缝隙正在渐渐合拢……
“我靠！老子也拼啦！！”段晓峰冲过去架起凌九龄的身体，背紧小豆儿，然后拼命冲破合拢的人潮，往山顶冲去。
一点、还有一点……
缝隙合拢。
就在合拢之前的一刹那，背着一个、架着一个的段晓峰冲到了山顶。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山脊上，往山的另一边看。
“这……是？”凌九龄也恢复了意识，但好像还是不能动，只能扭过头向下眺望。
山的另一边是绝壁，那根本不是山体——而是贝壳大厦的外部墙体。
现在他们就像在贝壳大厦的天台往下眺望一样。
这座山一半是山体，一半是贝壳大厦，就像小豆儿在最后一张画上画的一样。
“……下一步怎么办？”凌九龄问。
“好像……只能跳下去了。”段晓峰望着悬崖绝壁，一阵腿软。
“我怎么觉得、是自寻死路？”
“在梦里是不会死的，她不是这么说的么？”段晓峰说，“我见过小豆儿、林阿姨往山上跑，我觉得她们都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走。
“我觉得……希望只有千分之一。”凌九龄挣扎着挺起身来，“不过……再拼一下吧。已经拼了两次、不在乎第三次！”
凌九龄站到悬崖边，一手抄起段晓峰的胳膊。
“希望是今天最后一次……哇啊啊啊啊！！”
段晓峰话没说完，凌九龄就拉着他，纵身跳了下去。
下落速度越来越快，然后渐渐减慢，最后是一种奇怪的悬浮状态，四周的景象仿佛被拉长了，拉得非常非常长，以致完全失真。
仿佛在粘稠如粥的水中降落。
然后拉长的景象慢慢缩短，渐渐变得正常，接着他们感觉到脚下的一片虚空……
“扑通——”段晓峰摔到地上，“嗷嗷嗷、完了、碎了……”
他又好好看看，自己好像没事，连忙看看后背上的小豆儿，她也在安稳地打着盹，便轻轻把她放到一边。
段晓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贝壳大厦第26楼的走廊上。
天空蒙蒙亮，黎明破晓之前。
“刚刚我是从哪里……”他抬起头来，发现凌九龄的上半身从天花板上探出来，正在逐渐掉下来。
“小心！”已经太晚了，落下的凌九龄直直砸在段晓峰的身上，几乎把他砸得背过气去。
“呃……”凌九龄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段晓峰直挺挺地仰躺在地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满脸的生无可恋。
“终于、活着回来了……”凌九龄想把段晓峰拉起来，但瘫倒在地段晓峰得像面条一样，拉都拉不起来。
“……恭喜你活着回来。”段晓峰嗓音微弱地说，“至于我么……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这时候，小豆儿也揉着眼睛清醒过来，她疑惑地望望凌九龄，然后看着地上躺着的段晓峰，问道：“叔叔，我这是怎么了呢？”
“嘿嘿，你是睡醒了。现在跟着哥哥我去报警，很快，这里大大小小的失踪案都会告破！”段晓峰答道。
“失踪案会……全部告破？”一个让人恐惧的嗓音从楼梯间门口传来，“还是会……再多两宗呢？”
他们转头望去，林阿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现在的林阿姨显得狼狈不堪，原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杂乱地披散着，浑身的衣服满是撕破的口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完全没有一点过去毫无破绽的样子，只有她的眼中，跟过去一样的阴郁火焰依旧熊熊燃烧。
“阴魂不散啊……”段晓峰就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躲在凌九龄的身后。
“在现实世界……你还有什么花样？”凌九龄摆好了架势。
“哎……”小豆儿晃晃悠悠站起来，接着懵懂地问道，“我妈妈呢？”
“傻孩子，你妈妈就在这里呀。”林阿姨笑眯眯地这么说道，她掏出那个红色的控制球，喊道：
“一级阵列！”
有什么灰土落在段晓峰的头上，他抬头一看，一张人脸正在天花板上慢慢浮现出来。
正是小豆儿的母亲。
“妈……妈妈！”小豆儿高叫着，但是小豆儿母亲面无表情，目光空洞，仿佛一个雕塑。
接着第二张脸、第三张脸……密密麻麻的脸在天花板上浮现出来，接着是墙壁、地板……整个贝壳大厦的内部建筑体，全都浮现出数不清的人脸，男女老少，成千上万……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毫无表情，目视前方。
“恶……”段晓峰觉得一阵恶心，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小豆儿也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失踪的人都藏在墙壁里了？”凌九龄说。
“没错，这个大厦由特殊仿生材料建成，本质就是珊瑚虫共生系统。”林阿姨带着一点疯狂的得意神色说道，“对世界失望的人、被大厦吸引的人、渴望有一个家的人，都可以被大厦接纳，成为大厦的一部分。接受来自其他住户的养分，在梦中乐园里一起快乐生活！多么美好的生活！这是天堂一样的家！”
“厌世的人、无家可归的人，都被大厦吸引，融入大厦……然后大厦变得越来越高，吸引更多的人来……”段晓峰呆呆地说道，“这里如果是天堂，那就不需要地狱了。”
“哈哈哈哈……伪君子！这里跟其他的大楼有什么区别呢？”林阿姨放肆地大笑，“现在的大楼不都是靠住户的骨肉血汗，撑得越来越高吗……？”
“哼……那种级别的问题，我可管不了。”段晓峰踏出一步，伸出手去，“把控制球给我，这里的失踪案，一定要大白天下。”
“一级战备。”林阿姨说。
瞬间墙体上那数不清的人脸上，所有密密麻麻的眼睛都盯向段晓峰。
“呃……或者过个两三年再说？”段晓峰的口气立刻又怂了下去，“我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一级攻势！”
顿时所有的脸都探出墙体，接着伸出两个胳膊，左右盘桓搜寻，整个走廊就像是长满了蠕动触手的体腔，令人不寒而栗。
“快逃！”段晓峰大吼一声，没走两步就被多少只手拉得跌倒在地，紧紧按在地上。
透支体力的凌九龄连走路都困难，他挣扎之下，被更多的手死死拉住，伏在地上不能动弹。
在众手强大的拉力下，段晓峰和凌九龄渐渐陷入地面。
就连小豆儿也被捉住，她吓得大叫起来。
“这下，我可以说……全完蛋了么？”段晓峰呆愣愣地说。
“……可以了。”凌九龄毫无希望地回答。
接着凌九龄拉起段晓峰，迎着人潮大洪水向山顶杀去。
这些人并不像刚刚宴会的宾客那么灵活，行动多少有一点迟钝，但是数不清的数量这么席卷而来，还是非常有压力，凌九龄和段晓峰把人一片片打到，闯得举步维艰。
段晓峰放眼望去，数不清的手从落叶堆下面伸出来，慢慢有人爬了出来，男女老少，服饰各异……漫山遍野，彻地连天。
“这座山本身就是由人堆起来的，你们一起好好玩玩吧。”林阿姨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希望最后可以，给这山再增高那么几厘米！”
她说的一点不错，整座山现在都在涌动状态，尘埃漫天，声如奔雷，坚实的山脊和山峰渐渐融化成铺天盖地的洪水——数不清的人构成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向山下涌来。
“你疯了？”
“没疯。唯一的希望就是冲上山顶。”段晓峰说，平时不着调的他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相信我的推测吗？”
“我是……真不想相信。”凌九龄说道，他叹了口气，“好吧！”
看傻眼的段晓峰连忙跑过去，两手猛力从林阿姨手中抠那个球。
林阿姨的手不住颤抖，眼看就要脱手，她拼尽全力，五指用力一捏控制球，高喊一声：
“万众集合！”
“快跑！”凌九龄拉起段晓峰，准备向山下跑去。
“不对！”段晓峰拉着凌九龄转了一个方向，“往山顶上跑！”
那是从落叶下面伸出的好几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脖。
“该死的！”凌九龄敏捷地躲闪，“这下麻烦了。”
林阿姨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全力挣扎，她的左手还勉强能动，用力捏紧控制球。
“快、抢控制球！”凌九龄喊道。
整座山坡都颤抖起来，先是如海浪般起伏，越来越剧烈，直到地动山摇。
三个人都被震得无法保持姿势，林阿姨趁机挣脱束缚，就地一滚，跌跌撞撞继续朝山顶跑去。
“站住！”段晓峰想要去追，去突然发现有什么拽着自己的脚。
霎时间，仿佛有一道闷雷从地下滚过。
沉寂片刻之后……
林阿姨右手劈掌向着段晓峰打去，段晓峰连忙抱拳防守，谁知林阿姨中途突然变招，一个回旋腿扫向凌九龄的软肋。
凌九龄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躲，一脚正中肋下，响起了骨折的声音，他立刻反肘擒住了林阿姨的腿，回身将林阿姨按倒在地，用柔道寝技的方式把林阿姨的四肢锁住，令其动弹不得。
“上次、承蒙让我摔了跟头……”凌九龄沉声说道，“这次尝尝……我这普通人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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