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煎熬与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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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组织对“蝈蝈”的结婚报告正式作出了批复:不同意!

    理由之一是:彭卫国申请结婚的对象,也就是我,黎妮,社会关系复杂。这说的是我的小老板父亲人际关系相当复杂,其中不乏违法乱纪之人,我的小老板父亲正陷入债务纠纷,甚至涉嫌合同诈骗。我的小老板父亲和广场舞母亲,正在为离婚官司闹得不可开交,我的小老板父亲和广场舞母亲,生活都相当混乱,这说的是我的小老板父亲包养情妇,我的广场舞母亲同样跟一些不三不四的老男人不清不白……天啦,这些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实话,我跟我的父母几乎不见面,偶尔通过几次电话,竟然是我的小老板父亲叫我陪他去酒局饭局,想拿我当“花瓶”,给他撑面子;而我的广场舞母亲,竟然打电话管我借钱……

    理由之二是:彭卫国申请结婚的对象,也就是我,黎妮,个人经历复杂。这说的是,我在上大学期间,曾经“失足”;我“非法出境”,曾在缅北的赌场滞留。我滞留缅北期间的所做所为,组织无法掌握……

    另外,彭卫国没有提交“恋爱报告”,就“擅自”与我恋爱,未经组织批准“恋爱”就直接提交结婚报告,属于违纪行为……

    “蝈蝈”的母亲,谢晓兰,在得知组织果然没有批准他的结婚报告之后,安慰他:“卫国,你好好想想,对这个女孩子,你究竟了解多少?”

    是啊,我亲爱的“蝈蝈”,他对我了解多少呢?

    那个他给我打电话,却屡屡占线,屡屡有人在我们通话时,固执地给我打电话,随后,他发现我竟然手机关机的夜晚,“蝈蝈”忍不住自问:

    “我对她,究竟了解多少呢?”

    不仅仅是心灰意冷,渐渐地,我感到惶恐不安,像是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而我却不知道丢失的究竟是什么?我的心中空空荡荡,像是等待着某件最不好的事情发生,而我,真的不知道,那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坏事?

    我只知道自己被看不见前路的爱情煎熬着,我不知道,我亲爱的“蝈蝈”同样被猜疑折磨得忧心如焚。

    “蝈蝈”在电话里告诉我,第二天,他要和母亲谢晓兰一起去瑞丽,按照父亲李志诚的遗愿,把父亲的骨灰和他的亲儿子李南疆安葬在一起。“蝈蝈”沉吟着说:“不能带你一起去了,原本,我是答应过你的……”

    我急忙打断他:“好的,我不去。”怕他误以为我是赌气,我赶紧又补充道:“我明白。”

    在我与“蝈蝈”通话的过程中,李浩的电话一个劲地打进来。我想,电话那端,“蝈蝈”肯定也听到了有电话进来的提示音。

    唉,我抱膝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独自叹息。多年前,我那些不堪的举止,不以我的意志为移转,就像回放的电影镜头一般,凌乱而真切地滑过我的脑海。阳光黯淡的午后,屋子里飘荡的烟雾,等着“上班”的妈咪、“哈尔滨”、“小重庆”……我们百无聊赖地打着麻将……妈咪组织我们看“岛国动作片”,我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伴随着本能的生理反应……我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当年在北京,与李浩去宾馆开房,完事后他赤裸着上身,靠在床头抽烟的样子,能够回忆起李浩向我背诵艾伦金斯堡《祈祷》片断的样子,能够回忆起,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喝醉了酒,在地下车库里,在他的轿车后排座位上,我们“缠绵”的样子。相反,我努力回忆那个阳光明亮得惊人的上午,那个波光粼粼的池塘,那两把暗红色的帆布椅,那摇曳的苇草那菜地里的黄花,“蝈蝈”压到我唇上的唇,“蝈蝈”握住我双手的手,却怎么也想不清楚,我想要看到的,那些我和我亲爱的“蝈蝈”至亲至恋的画面,就像是一张张被水洇湿的老照片,人像、背景,全都一片模糊……

    人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心存愧疚,却总是试图寻找对方的缺憾。我禁不住再次想象“蝈蝈”和邓佳徜徉在清迈的街头,想象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我还想,“蝈蝈”毕竟是个31岁的男人,这些年,他一直单身,他靠什么解决生理需求?他难道真的没有性*生活,没有性伴侣?长期还是短期,花钱还是不花钱?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折磨得我疲惫不堪,想要睡去却又无法入眠。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不仅找到了他,而且我们一起经受了生死考验,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海誓山盟相爱终生,虽然我们并未“在一起”,但我总觉得,我们的血脉已经相连,我们的灵魂已无法分离,我们,是要“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的,而就在这时,他明确地告诉我,我们不能结婚,至少,在很长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是一年、还是两年,甚至更长时间,我们不能结婚。我很怀疑,我们的爱情能不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

    我暗自揣测:“蝈蝈”也会和我一样忧心忡忡吗?他会不会和我一样,担心哗哗流淌的时光终将打败我们的爱情?

    这样的心灰意冷,这样的自怨自艾,让我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特别是有一天晚上,我接到李浩的电话,他显然是喝多了,约我去“k歌”。我当然一口回绝,可他却舍不得挂电话,一个劲地唠叨,一会儿说他的创业计划——他仍然惦记着那个“创意摄影工坊”,一会儿倾诉对我的思念——有些话说得很肉麻。我好几次想要挂断电话,却又莫名地坚持听他胡言乱语,也许是因为我太寂寞了吧,我太需要有个人跟我说话,哪怕只是他一个人倾诉,我只是被动地聆听。我再傻也不会傻到告诉他,我正在和一个秘密缉毒警察热恋,我们的爱情正面临巨大的挫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坚决地挂断李浩的电话,直到我的手机里传出有另外的电话打进来的“滴滴”音,这才匆忙对李浩说了声:“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有点急事”。

    结束与“蝈蝈”的通话之后,我干脆关闭了手机。

    我想,“蝈蝈”那么聪明的人,一定已经识破了我的谎言:既然是老板打电话就文案提些要求,我为什么会关闭手机?

    刹那间,我体会到某种强烈的荒谬之感,他,一个31岁的男人,跟自己的女朋友通电话,却要“偷偷摸摸”,躲着他的母亲?难道,就像“蝈蝈”曾经跟我说过的那样,他的职业,本是太阳底下最光明的职业,却不能见光;我们的爱情,本是世上最决绝最纯洁的爱情,却不能见人!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他呢,知不知道我在撒谎?我恨死自己了,我为什么一张口就对他撒谎?其实我知道,我和李浩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对“蝈蝈”启齿,也实在是难以讲清楚。

    尽管“蝈蝈”信誓旦旦: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我愿意,他终将娶我为妻。正是因为“蝈蝈”的承诺,我依然像他的女友一般,与他通电话,给他发微信,约他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但是,我真的有些心灰意冷,我想,我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在那些从茫茫人海中打捞“蝈蝈”的日子里,在那些辞去小报记者职业,发誓“到他的战场上去找他”,游荡在边地的日子里,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那些日子,我只知道,我爱上了一个人,我要找到他,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我可以不管他是不是爱我,更没有想过他会不会跟我结婚,爱他,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与婚姻,与未来无关。

    我能感觉到“蝈蝈”在电话那头皱着眉头的样子。他问:“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在占线?”

    我一张口就撒了个谎:“接了个小文案,老板打电话来提要求……这不,看到你的电话进来,我挂了就给你打过去,你又不接。”

    “蝈蝈”沉吟着说:“正要接,妈妈跟我说点事……”

    挂断李浩的电话之后,我发现刚才的电话是“蝈蝈”打来的,我连忙反拨回去,电话通着,他却不接。要命的是,李浩不死心,又把电话打过来,“滴滴”声搞得我心烦死了。

    如此三番,要么是我拨打“蝈蝈”的电话时,李浩把电话打进来,要么是李浩打电话进来,虽然我坚持不接,可“蝈蝈”再打进来时,同样占着线。终于,我接到了“蝈蝈”打来的电话。

    在袁姐的“见证”下,我把那卷美元交给张干事和陈华之后,整整10天,“蝈蝈”没有与我见面,我甚至觉得,他对我莫名地有些冷淡。

    我给他发微信,有时,他会及时回复,语气淡淡的。比如我问他:“在干嘛?”他会说:“上班”。我问他:“晚上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呗?”他会说:“今天恐怕不行。”有时,他会拖很长时间才回复我,比如我上午给他发微信:“正在上映的《火星救援》,据说很好看,我们去看看?”他会拖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复我:“不好意思,白天一直在忙。”看电影之事,自然告终。

    那些日子,我有些自怨自艾,“蝈蝈”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他妈妈不同意我们结婚,甚至不同意我们继续交往,而他的妈妈,作为省公安厅副厅长的遗孀,对部队肯定具有影响力,按照谢晓兰的说法:“他们不会批准你的结婚报告。”也就是说,在茫茫人海之中,我花了整整三年,终于找到我亲爱的“蝈蝈”,在缅北小镇那些心惊胆颤的日子里,我咬紧牙关,终于先他一步踏上祖国的土地,随后,又在无数的恶梦、惊惧之中,终于盼到他的归来,当我们在池塘边的安全屋,我们的小屋前深情相拥,我以为我们历经磨难的爱情即将开出最绚丽的花朵时,谢晓兰,他的母亲,以及张干事,他的组织,对我们的爱情宣告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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