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抖上了额角，老人变得有些忿然，严声说道：“同宗同姓，外家的，始终都是外家的！”
“自我明族传承以来……”
伴随着老人这些“自古大义”的话语，刘翼低下了头。
低头是在接受教诲，也是听多了厌烦。
或许是不经意间，刘翼看向了厅前香案后摆放的二娘供像。
老人发现了他的目光。
“嘿！你小子怎么就是说不听呢？”像是看出了刘翼的想法，老人更来气了，换个角度继续教育。
“二娘只有一个，王家只传一脉，王家已经决定传位给小青樱了，你儿子以后还是得姓刘！”
“刘家自古……”
老人继续着他对刘翼的说教，刘翼则换了个他二爷爷看不见他眼睛的角度，目光仍旧看向香案那边，表情平静。
香案上放置着一个古旧的瓷质香炉，炉中插着三根焚香，香柱已经烧了大半。
香柱在不断地燃烧，散发着令人心静神怡的清香。
老钟摇摆着，清香飘散着，老人的说教已至尾声，他的忿气，大概也慢慢消散了。
香柱燃尽，清香断了……
“……只是你大哥……”老人语气突然间软了下来，神情低沉。
不知怎的，每次说教话题的最后，老人都会说到刘翼的大哥。
“小钰他，还是没有消息么？”
刘翼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沉默，老人也没有再问，两人各自陷入了回忆。
房间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
……
“大哥想抱曾孙子你就给他一个，反正，又不是你怀。”
老人率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打破了沉默，“小慧儿心肠软，你多哄哄她，你不早就自由了么？”
又谈这个？刘翼抬起头来，接着迅速把嘴巴张开。最后还是手比较快，茶杯先到的嘴边，差点说出口的话连同杯里的几口茶水一起被吞进了肚子里：
——说得倒是简单，你们去说啊……
大多数国家的合法结婚年龄，在18岁或16岁。联国人权委员会认为，合法结婚年龄不应低于15岁。但因棕教、民族、种族、地区、生育政策等因素，各地区法定结婚年龄都不相同。
山城成年后可以结婚，但在20岁之前，都需要父母同意。
山城有种身份，叫做候婚生。也就是等候嫁人或是娶人的学生，多是世家子女。
候婚生二三十年前很多，这些年来逐渐消失。
如今的世道，想世家联姻，想让两家子女两情相悦，想包办，比以前难太多太多……
大概是因为这个时代是变化多端的，因此活在其中的人的感情，自然也一样是变化多端的。
薄情多情滥情，太多……变化多端难以操控，太快……感情太复杂。
山城现世数十年，绝大多数方面都早已赶上了现代化的脚步，但对于某些根深蒂固观念，需要时代才能将它们更迭。
长辈们的想法还没有跟上这时代，于是十九岁的刘翼，早几年开始就一直被他们，催，催，催……
其实很多老人不愿意接受，是因为那攀比心理作祟：
——
：呀！你家娃儿没成年都开始交朋友了啊？
：哎呀别提了，老夫当年……
：哎哟别当年了哟，老夫我当年也比你早比你快哟。
：你就非要跟我比么！
：当然，现在我孙子会叫爷爷了，哈哈哈。
：你个老匹夫……决斗吧！
：哈哈，正合我意！
——
刘翼跟他爷爷打了个赌，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也正因为刘翼当时十三岁，结果当然是刘翼输了；因为他输了，所以他在桃李学院呆了六年；所以他跟慧慧在了一起；所以他被他们一直催催催……
只有寻常平民才可以自己选老婆，这是刘翼无法选择的。
但刘翼和他的未婚妻王知慧，长辈们都说是他们俩自己选的对方，在王知慧一岁他刚满两岁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天授圣意’的那天。
那是一个春天，一个红情绿意的季节……在一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日子里，他们命中注定地相遇了……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
“小莫的弟弟，你看如何？”
老人再次开口，打断了刘翼脑海里的思绪。
“他……”
刘翼挠挠眉毛，想了想，说道：“他还挺不错的，跟他哥一样，以礼待人，以理服人。”
“生来珉石莫止珉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人笑着开口，表情和语气中，都充满了欣赏赞叹的味道。
“小莫成了小先生，是一家人了，家里小辈，得有人照拂一二。”
“我明白的。”刘翼点了点头说道。
“下个月再说吧，这两天，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老人特意说的照拂，显然另有深意。但“太子翼”……很忙的。
“行了，我累了，今天不能陪你喝酒了。”老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站起了身。
“平静太久了啊……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么？”
老人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回头对着刘翼又交代了一句。
“后天就是中秋节了，让你爷爷替我给老先生和陆老带声好。”
“已经凌晨了。”
刘翼抬手指了指墙上的老钟，纠正了老人的错误，“是明天，二爷爷。”
“老了啊，脑子不灵光了。”
“是明天才对啊……”
老人摇了摇头，看了眼墙上的老钟。接着他转过头看了眼已经燃尽的焚香，淡然又落寞的开口。
“明天，是属于你们的了……”
“他们想抱曾孙子，我不是有两个姐姐么……”嘶，什么鬼，明明在心里说的，怎么还是漏了嘴。
“你还是不懂！”
“人没事就好。”
“不说这个了，聊点其他的吧。”老人摆摆手，敲了敲烟杆，继续说，“你要是对第一个概率没把握，那何不试试另一个？”
刘翼低下头，手中的水杯紧紧地贴着嘴巴。
老人笑着抖了抖眉毛，继续说：“哎呀，你也别怪他们，老大哥只是想抱个曾孙子，你满足他们不就好了嘛？”
刘翼抬起杯子，喝了口茶。
喝茶需要用嘴巴，嘴巴在忙，就可以……暂时不回答问题了。
“今晚没鱼钓……”刘翼说着，脸上带着些郁闷无奈。
“哎呀，本来是有得打，甚至还能破个记录……我转到一点钟，但这帮怂货就是不搞事，见了我都跟个孙子似的……出事的是蒋胜叔的场子，十几个中学生，为了一个卖酒的小姑娘打起来了。”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唉，太旺盛！太冲动！”
因为他知道了接下来的话题，而且……他说不过老人。
“你和大哥你们孙爷俩这样熬着，有三年了吧？”
“王费哥带人先到，我没赶上正戏，只是顺手把他们抬上车。”
再一次拿起杯子，刘翼又回到那种街头流氓一般的厚脸皮，“我手脚太长没注意看，沾上了一些。”
“今晚月明风清，东边有黑云蠢蠢飘动，小子夜观星象，今晚必有煞星滋事……”
“又是钓鱼执法？”老人抢了话，“这个词用的对吧？”
老人自顾地抽着烟，没有接话。
空气中的气味有些宁神的作用，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刘翼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懂了。
刘翼摇头苦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丝毫没有自己也依然是一个年轻人的自觉。
“我说二爷爷，有些东西是不是要改改了，这帮小子要么没信仰，要么乱喇叭信仰，以前的方式不管用了啊……”
“还能走到这边，那肯定不是啊……”刘翼说。
“今晚打了几个？”老人还是那淡淡的语气，背往后靠，一副准备听故事的神态。
接着刘翼放下杯子开始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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