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二人外泄的真气，七斗斋星君不解中叹一声：又是二人栽在剑尊手里。心惊之余，快步跟上。错过的二人渐走渐偏，慢慢的身形化虚，悄然不见，空落下两个担子。
这一日，河东郡、河间郡两郡大小道观神像面目渐模糊，不辨人形。
错身而过的剑尊走上长街，寻着什么。
不揽客、不迎客、只送客，这是棺材铺的规矩。而且大多的棺材铺所处的位置也多在偏僻不起眼角落，地段最差的所在。没有哪家的生意愿意挨着一个棺材铺，更没有哪家生意愿意接下做过棺材铺买卖的铺子。所以只要做了棺材铺的买卖，这地方算是定死了，只能做这门行当，调换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这门行当看起来虽冷清，确是最为稳当的行当之一，毕竟一个地方，不管富贵贫贱，人总是要死的。长久下来，一茬又一茬，话说起来可能不好听，可这门行当可远比地里庄稼的收成来的稳妥。是以，做这门行当的，只要后继有人，少有做不下去的。
剑尊找的正是这处所在，在长街的尽头找到了，门面算是开阔，却隔着两个门板，只露了两小扇供进出的小门，铺子里昏暗的紧，杂陈几口油好漆的棺材，大小不一、高矮不齐，散着浓烈呛鼻的油漆气味。铺子里无什么装饰，只有一张算账的柜台，肃穆的过分，带了一丝的阴森。
进了门，柜台后的掌柜也不会先开口，更不会笑言相请，这是这门行当的特殊。在这门行当里做久的伙计万到不得其它地方谋营生，当然，其它地方的伙计也做不来这里的伙计。否则，若是习惯性的开口言笑，饭碗不保是肯定的，挨顿揍更是难逃，遇着火气爆的，恐是有性命之忧。所以，若是遇着生性木讷、表情呆滞、少言少语的，这一处营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说不得能一路熬上去。
棺材铺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总是冷清，倒不是无人上门，只是上门的大多不是被请去后院，就是铺上的伙计被上门的客人提早请去了家里，在铺子里逗留的少，死的人不管多少，大多都是在弥留之际，提前订好的东西，负责，能备多少。棺材这一物，虽是死后用的，但大多数时候，是提前预定好的。订好了棺材，病情有个好转，在铺子里放个一年半载的事也算不得稀奇。
老方这棺材铺是祖上传下的，虽看起来不起眼，但收入并不少，也稳妥。只是这行当，虽讲不得价钱，但也不会要的离谱，毕竟是发的是“死人财”，太过分会损阴德，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祖训。再有就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总不好露富，总之，忌讳颇多。
“买棺材。”剑尊进来先是看看，见了老方说道。
老方自是诧异，进了门，哪有这么开口的，再有，进了门，还有第二样东西可卖吗？
“嗯。”老方诧异归诧异，可还是应了声。
“这是人。”剑尊指指随后跟进来的七斗斋星君肩头的公孙川。
这下老方确实有些被镇住了。老方自接手棺材铺，也是见过不少奇怪的事情，可像今日这般，扛着死人买棺材的，生平头一回见。
“这个、不知想屈就什么棺椁？”老方到底是经过不少事的人，很快回过神来。
不过，老方这一问可就有些为难剑尊了，踏上武道一途，虽不说人人看穿生死，但终归没有那么多忌讳和规矩。
“你看呢？”剑尊转向身后的公孙华。
公孙华也是小小年纪，那经过这种事情，可死的是自己的父亲，由不得不出头，不过，却是一时无计。
好在七斗斋星君见机快，上前一小步道：“姑娘，先将钱给我。”
公孙华依言交给七斗斋星君，七斗斋星君接过，直接交给了老方，道：“你看看，这能选副什么棺材就弄什么。”
七斗斋星君的道袍着实扎眼，至少老方是第一次见道士上门。
老方接过一看，钱倒是不少，买上好的棺木也绰绰有余，心下一计较道：“行，那我就做主，给挑一口，三日能做好，不过用不了这么多钱，不知是哪一日发丧？家在何处？到时候安排人将棺送去。”老方说着要分拣处多余的银钱。
“这样，剩下的钱你一并留下，帮着将人送出去，最好是今日，这里这几口棺材，挑一口便是。”七斗斋星君道。
这样的要求老方又是头回遇见，不过，看看几人，也不觉稀奇了。
“可是钱不够？”七斗斋星君见其凝神不语，问道。
“倒不是，办是能办，不知有什么具体要求，毕竟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俗。”
七斗斋星君看看公孙华姐弟二人，也不像是有什么主见，索性道：“就按当地的风俗来，尽快，往好了办。”
老方略一沉吟，道：“那我今日准备，不过，发丧就要等到明日了，今日再赶也来不及。”
七斗斋星君不敢擅作主张，看向剑尊，剑尊却是看向公孙姐弟二人，道：“你们怎么说？”
姐弟二人相顾看看，只是点点头。
“好，那就明日。”剑尊定下。
“人呢？给你留下？”剑尊指指七斗斋星君肩头公孙川。
“留下。”老方暗道一句：这都是什么人？
七斗斋星君将人小心放在一口棺材棺盖上，这才退后。
“我们明日再来。”剑尊说道。
老方又是暗道：看来这几人当真是什么也不明白，这话也敢说。
老方无言送出剑尊几人，看着几人远去。不禁揣度几人身份，却是毫无头绪。或许，如果老方知道，这两位是比县里道观的仙长还要神仙的人物，就不会见怪了。
神仙啊！可不就是不知生死，可当真能不知生死吗？
于是，第二日，才有了剑尊所见的“卖身葬父”一事。
却说，剑尊几人出了坊市，剑尊迎面而来两个挑夫，一左一右不经意间夹向了剑尊，这二人倏忽曲指作剑，剑气无声无息而发，自剑尊身侧袭向剑尊。剑尊袖间“剑言”滑出，作玲珑小蛇一般，游走在空中，吞下几缕剑气。又顺着二人身子攀上二人后颈，催发剑气，游走而回。三人相错而过。两个挑夫面目渐变，面目清秀起来，脱了庄稼人的粗粝面目，一切落在七斗斋星君眼里。这二人剑尊识得，是跨出第一步的“玄”字辈的仙长，分别是河东郡玄贞观的玄贞仙长、河间郡玄妙观的玄妙仙长。
“姑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下有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你可要听？”穷酸儒生期期艾艾道。
“恩人请讲。”
“这个、这个，天下素来讲究一个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在下这个、这个法子虽不好，但兴许能全姑娘孝道，还能保你姐弟二人活命。就是、就是、”
“恩人但说无妨。”
“为今之计，姑娘怕是只有以有用之身来换取活命机会。”话讲完，儒生如释重负一般。
“有用之身？”公孙华嘟哝几句，这才渐渐会意，却是面色一变，再回神，儒生却是逃一般走了。
姐弟俩合力抬着公孙川出门不多远，本就饥渴，再加之平日里也是没出过什么力气，哪还抬得动公孙川，只好在路旁停下。
姐弟俩惶惶然间，眼看临近夜里，行来走往的路人也或是指点非议或是冷眼旁观，没个伸手的。好在临近夜色降临，行来一儒生，穿着虽是穷酸，却是有几分热心。行至姐弟俩身前，磨磨蹭蹭终是没走，细细摸出几个铜钱，蹲下放在了公孙华面前，轻言道：“不管怎样，先买点吃的。”
公孙华本无乞讨之意，但穷酸儒生给的几个铜钱，还是受了。只是眼前悲苦，身前窘境，岂是几文钱可以打发的。
公孙华显见是听进去了，怔怔的看着儒生，等着下文。
“就是怕姑娘不愿。”儒生有几分闪躲。
“不是，我姐弟二人乃是禁地清河郡人氏，此次是跟随家父行商而来，遭逢变故，沦落在此。”
“那可就不妙了，两地相隔迢迢千里，在下也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说到最后，语声降低，颇有几分羞惭之色。说着起身，转身便于行，却又迟疑着转身。
公孙华百般相留，医馆的大夫还是唉声叹气走了。这大夫竟是不是虚言，不过半日的功夫，公孙川已经渐没了声息，抛下不安的姐弟俩撒手而去。公孙华哭了半日又一夜，流尽了泪水。公孙文跟着哭了半日，夜里就哭着累了睡着，再醒来懵懵懂懂，也是吓傻了一般。
挨过一日，次日，店家上门来收房钱，姐弟俩已是一贫如洗，哪有的余钱。更是被看见床上躺着的无了声息的公孙川，便再不让姐弟俩相留，赶出了门。
公孙华躬身行礼称谢，确是由衷而发。儒生连连推辞，便欲离开，行两步，脚下一缓，慢吞吞迟疑转回，小心翼翼道：“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恩人请讲。”公孙华道。
“当不得恩人的称呼，哪有几分钱的恩人。你二人可是左近什么地方的人氏？”
公孙华打发公孙文买点吃食填肚子，不想公孙文走不多时，儒生又转回，自来到公孙华身前，递过一张席子，道：“死者为大，这么躺在地上不像话。”
儒生勉力抬起公孙川，公孙华搭手放在公孙川身下，至于公孙川身上遮盖的粗布单子，还是店家怕沾染什么晦气，一并让姐弟俩带走的。
说起“卖身葬父”的两姐弟，本是晋地清河郡漳河县人士，复姓公孙。祖祖辈辈世代经商，走南闯北的原也是平常事。这条路也是走过数次，不虞有他。这次确是出了岔子，这姐弟俩的父亲公孙川带着两姐弟，另有贩运的十数车货物以及押运货物的二十余人，不曾想竟是路遇贼匪，货失了不说，人也尽皆丧命 。若非公孙川见机快，舍了积攒下的一笔货款，苦苦哀求，怕是三人也是性命不保。
公孙川带着公孙华和公孙文姐弟二人没敢走荒僻的回头路，向前，赶来了相距不远的古升县。到了县城，公孙川将随身的一些小东西及公孙华一些随身首饰变卖做应急之用，暂且安顿下。
谁知祸不单行，公孙川过了一夜后，竟是突生恶疾，不能起身。公孙华慌乱中打听了一处医药馆的去处，用了余下银钱，好说歹说这才请来大夫相看。可雪上加霜的是，大夫诊脉查看之后，竟是连连摇头，直言无药可医。声称公孙川乃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忧虑心焦之下发的病症，已然是弥留之际，临走劝慰公孙华早备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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