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器向顾大昕递了个眼色，转脸问姚破禅道：“姚兄，用过饭了没有？”
姚破禅说：“吃过了。天底下的饭馆子，不管什么档次，装潢得如何漂亮，总脱不了油烟味。我要不是因为要吃饭保命，实在是不愿意多待。”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天：“天色还早。走，上我办公室喝茶去。“
姚破禅的办公室，设在镇上最大的旅馆里，而房间又是旅馆中最大的一间。顾大器打量房中陈设，得出结论：“老姚啊！要不是你请我们来，我孤身一个人上你这，几乎不敢敲门。“
顾大昕在一旁也中啧啧称奇。她是了解黄龙溪行情的，知道这家旅馆的房价，高得吓人。
姚破禅将顾氏姐妹引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按铃唤人。一个平头整脸的门房进来，垂手问道：“姚先生，你有什么吩咐？”
姚破禅道：“泡一壶明前雀舌，要今年的。”
门房应声而去。走到门口，姚破禅又把他叫了回来：“我们是老厌物了，喜欢喝茶。顾小姐年轻，脾胃可能要西洋一点。这样，我请顾小姐喝点咖啡吧！“
那姚破禅从抽屉里拿出两罐子咖啡，交给门房去煮，又从屉桌里拿出两个盒子来：“我这里也有巧克力，是真正的来路货。”
顾大器冷眼旁观，觉得这个姚破禅醉翁之意，并不在于跟自己叙旧，而是妹妹顾大昕。顾大昕也看出来了，她是有经历的人，对此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接了巧克力，拈起一颗送进嘴里：“姚大哥，你先前说你在陆先生手底下做事，却不知道做些什么事？”
姚破禅看美人如此不见外，开口就叫自己大哥，他满脸堆欢，几乎要在脸上笑出一朵菊花：“不是什么大事，跑跑腿、打打杂。”
顾大昕“哦”了一声，寻思要怎么才能探这个姚破禅的底，然而姚破禅不打自招，主动坦白交待：“真不是什么大事，买进卖出而已。陆先生你们都晓得，他场面上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出手，然而人生在世，谁没个出手的时候？那怎么办呢？可以戴手套的嘛。”
顾大昕明白了：“你是陆先生的白手套。”
姚破禅点了点头：“算是吧！主要他这个牌子，现在外面好用。当然其它人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提供服务。顾小姐想再洗一下澡吗？还是纸烟吧。”
顾大昕笑道：“现在纸烟的市价，高得很。我资本有限，洗不起。“
姚破禅眨了眨他的咪缝眼：“如果顾小姐手头紧，我可以先借你一点钱用。“
顾大昕也眨了眨眼：“无息？“
姚破禅用手摸了摸自己滴溜浑圆的肉脑袋：“无息。“
两人你来两往，暗地里不知送了多少眼风，顾大器实在看不下去，作王母娘娘状一手划开银河：“烟价已然不低，万一到手了之后，只跌不涨，看你怎么办？“
姚破禅说：“放心，只会涨，不会跌。”
姚破禅肉山一样，拦住顾大器和顾大昕：“顾兄弟，顾小姐，别走哇！我早不在梁执信手底下做事了，我现在陆神州陆先生门下，料理点杂事情。”
这位陆神州陆先生的大名，川渝无人不晓。顾大器有心攀附，可惜没有门路。他听姚破禅的意思，也不是想要跟自己为难，因此改变心意，决定跟他周旋周旋。
吃喝完毕，顾大器取钱会帐，顾大昕不要他请，说：“你上有才下有小，我还是光身一个，这餐饭我请。你有钱，留着给我侄女买糖吃！”顾大器一听急了：“你也知道你是个光身？出门在外，用钱的时候多，钱你留着，你侄女要吃糖，我知道给她买。“
两姐妹推搡之际，幺师走过来笑道：“你们的帐，那边那位先生已经付了。”说着伸手一指，顾氏兄妹看时，却是坐在店中屋角的一个黑胖男人。那人挺胸凹肚，重量至少有两百多斤。
穿着挺阔的西装，因为身上脂肪堆积，一圈一圈的尽是肥肉，连带西装走了形。
姚破禅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们在梁先生那里见过。“
梁执信就是和顾大器有染的那位金丝雀的金主，顾大器心中警铃大起：“你找我有事？”姚破禅摆手：“没有事，没有事。”
顾大器心忧往事，决定先走为妙：“既然没有事，那我们告辞了。“
我见好就收，当即脱手。后来我听人说，是有行家洗澡。我跟着沾光，喝了点洗澡水。”
顾大器知道她说的这洗澡，绝非寻常意义上的洗澡，他好奇心起，因问妹妹：“我在重庆的时候，偶尔也听人说起过，谁谁谁洗了一回澡。然而想要细问，又没人愿意告诉我。现在正好，你替我解了这个谜团吧！”
顾大昕望着顾大器只是笑：“你前女友是巨商的金丝雀，那她对于洗澡这项事业，应该是很精通的了。“
顾大昕看了看顾大器，顾大器也看了看顾大昕，兄妹俩都很茫然，因为皆不认识这位成精的轮胎。那轮胎精体谅顾氏兄妹的苦处，笑嘻嘻的走过来做自我介绍：“顾兄弟，不认识我了？我是姚破禅。“
顾大器仰天打了个哈哈：“姚兄啊……认得认得，我们在，在梁执信那里见过？”
顾大昕眉头颦起，终于露出了愁容：“哎呀！哪有那么容易洗澡的。想要洗一个澡，首先得有本钱。我虽然是有点本，但本钱不大；第二，要结交贵人，耳听八路眼观四方。我现在一条不占，也就不痴心妄想了，暂且经营着我的小吃摊子，赚我的老实钱。你别看那个摊子，小是小了点，但每天百把块钱的流水，还是有的。”
顾大器点评说：”你这可真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了。“他对洗澡这事颇感兴趣，不断往下追问。顾大昕来黄龙溪的日子，并不比顾大器长太多，很多事情都是浮皮潦草，了解仅限于表面。两兄妹琢磨来琢磨去，末了达成一致：”等到有人再次洗澡，我们跟着洗了就是了。
吃饱喝足，才能奋斗，想明白了此节，我先找地方饱餐一顿。我久未沾水米，故而吃得十分勇猛。一餐饭下来，撑坏了肚子。因为撑坏肚子，脱了一天的船班，第三天才到黄龙溪。这时候行市又发生了变化，水路通了，下江的烟进来了，本地烟价一落千丈，比我入手的时候还便宜。
我心想坏了，货要砸在手里。有人告诉我，沿黄龙溪往下，有不少的小市镇。小市镇的烟价，比黄龙溪高，然而那就是零卖了。我要是零卖，在成都就零卖了，因此很是踌躇，就在我打算赔本套现的时候，烟价又‘嗖’地一下子蹿上去了。不仅追平了我的进价，而且在我的进价之上，涨了三成。
顾大器仍然是一头雾水：“这个洗澡，到底怎么个洗法嘞？“
顾大昕笑道：“洗澡是他们发明的词语，相当于江湖黑话，其用意就是让外行人听不懂。其实说到底，无非是买空卖空。你想啊！阔太太们出本钱，拿出几十万的款子，让代理人到市面上收货。揣着这么一笔钱，什么货不好收？货收到手上，不对外发卖。这些代理人，眼精嘴刁，找的都是容易脱手的，并且必须是消耗品。消耗品顾名思义，是用掉一样少一样。旧的消耗怠尽，新的又没能及时补充进来，供求关系一失衡，市场的调节机制自动启动，价格就上去了。”
顾大器心悦诚服，对顾大昕刮目相看：“妹妹，你现在这见识，都快赶上经济学家了。既然你找着了赚钱的法门，为什么不施展拳脚，反而偃旗息鼓，守起了吃食摊子呢？”
顾大器道：“她精通是她精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大昕看他是确实不知道，也就不绕弯子了：“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是豪门大户的家眷，手上有几个体已钱，搁银行里又不甘心，于是拿出来放到市面上，流通流通。这些女眷的钱，本来是预备着留到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用的，因此不肯冒险，稳当是第一条件。她们的代理人无法可想，只能放到市面上洗澡。“
顾大昕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除非是自己不想活。我到了这里一看，发现买卖确实大，我那三百块钱的纸烟，很快脱了手，并且机缘巧合，比预期的多赚了三分利。”
顾大器自诩也是个成功的小生意人，很愿意听听别人的生意经，以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多赚的三分利，又是怎么赚出来的呢？”
顾大昕笑道：“你们男人是不是有句话，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也是因祸得福。我那时候很受打击，觉得自己太失败了。我不思饮食，消沉了好几天，经过大爷指点……主要是我饿得不行了，思路和肠胃都豁然开朗，心想做人还是不要太绝望，该吃吃，该喝喝，该奋斗，还是要奋斗。
阅读山河海日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