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异界独行 星海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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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指令发出,火箭发射阵地内的人员撤离,指挥中心人员各就各位,火箭进入发射状态……东尼的心跳伴着发射倒计时剧烈跳动着。5——4——3——2——1,再见了地球,再见了我的家园!在我离去的日子里,惟愿你一切安好。等着我!等我回来的那一天,我愿与你相守岁月静好,不再纠结生命的平凡,不再抱怨命运的不济,不再不安于所拥有的一切,不再浪费你所赐予的珍贵生活……

    剧烈的颤抖逐渐趋于平缓,耳机内传来地面控制中心人员的欢呼声,东尼知道火箭发射成功了。他从进入地面火箭发射阵地起,就一直绷紧着的神经随之逐渐放松。透过舷窗向外张望,远处黑色天幕中的太阳犹如一个明亮的灯泡,射出微弱而又刺眼的光芒。火箭下方地球的弧形边缘在无垠的天幕中划出一个巨大的轮廓,地球表面上蓝色的海水和反射着阳光的浮冰在太空中给人一种梦幻般的奇异感受。

    东尼在太空中的第一餐吃得很晚。从他第一眼看见地球的那一刻起,一种莫名的胃疼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错过饭点三个小时后以后,在地面指挥中心的再三催促下,东尼才勉强打开食品柜取出本应该三个小时前食用的脱水食品。简单加水加热后,他将碗碟逐一固定在桌面,并将自己的双脚和身体分别固定在地板和座椅上。开饭前,地面指挥中心不仅对他贻误饭点的行为给予严厉批评,而且提醒他在太空失重环境下进餐时,切勿随意在碗碟内挑肥拣瘦,以免饭菜“逃”出碗碟飘洒到舱内影响设备安全。正当东尼全神贯注地夹住一块沙拉鱼,并迅速放入口中的时候,通讯显示屏上出现了王艺枫的身影:“东尼,我看你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以后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要知道从你飞出地球这一刻起,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全人类。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是你必须完成的首要任务。要知道现在,在你身边既没有医院也没有医生,如果你病倒了,整个人类将会受到牵连”。

    1969年7月16日,阿波罗11号登月飞船在肯尼迪航天中心发射,世界为之瞩目,彩带、欢呼以及万人空巷的庆祝与今天人类的首次火星之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当时,在纽约的中央公园、在柏林的电视机商店、在巴黎、东京的普通家庭……全世界数亿人屏住呼吸收看电视直播。飞船离开地球后,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妻子简与他们六岁的儿子马克甚至还手持阿姆斯特朗传回地球的自拍照,走上街头与人群共同庆祝那一伟大的时刻。阿波罗11号的三名宇航员成功返回地球后,在鲜花与成千上万人的簇拥下前往联合国大厦。在随后发起的为期45天的宇航员亲善之旅活动中,宇航员和他们的妻子身着所到之处的民族特色服装,去了24个国家和27个城市,引燃了人类探索太空的盛大嘉年华。当时的人们不曾想到,近七十年之后,人类继登陆月球之后,终于如愿的首次载人火星之旅竟是这样的低调与简陋。

    一小时之后,东尼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乘电梯进入绑缚在火箭顶端货运舱内的生活模块。当最后一名工作人员完成自己的任务,向他致以祝福后起身离去之际,舱门缓缓闭合。东尼的世界只剩他独自一人,此刻虽仍在地球,但是与世隔绝的异样感觉却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灵,他知道自己将要在这样的与世隔绝中独自生活八个月。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还有希望回到地球——这个希望成为支撑他在茫茫宇宙中,在另一颗星球上孤独生存的唯一信念,他盼望着重返地球,重返家园的那一天。

    在漆黑的宇宙中,柱状的SLS12重型火箭,托举着前端碟形的货物舱从反射着金色阳光的北极冰层上空一闪而过,飞向宇宙深处。碟形货物舱那个小小的舷窗内,东尼守望着窗外的地球,而地球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此刻,对于你,我只能是一颗无言的星星,在深邃的天幕中静静闪烁。闪烁不为挽留,只为希望的光芒,照亮你也照亮我,照亮故乡纯净的小溪,照亮梦中清澈的小河……

    东尼正想解释一下,不料王艺枫紧接着提醒道:“在你把食物下咽之前不要开口说话,以防它从你的口中飞出来。这些最起码的常识不用我来提醒吧?”听到这里,东尼连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瞪圆了眼睛朝通讯屏点了点头。

    东尼在太空中的第一觉睡得稀里糊涂。在太空中,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虽然在地面训练时,东尼无数次模拟过太空睡觉,可是现在他还是失眠了。此刻,他想起了第一次去柴达木盆地的火星模拟基地时,韩春所讲的在太空失重环境下睡觉无所谓上下正反之分,也无所谓直立平躺之别。当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使是在肯尼迪航天中心训练时,他甚至还觉得这种睡觉姿势可笑至极。但是,当他真正进入太空以后,他才意识到这种睡觉方式其实一点也不好玩。他试图努力不让自己睡去,因为飘浮着睡觉的感觉犹如使他掉入无底深渊。当无法抵挡的困意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时候,东尼将自己固定在了舱壁上的睡袋里,睡袋拉紧后带来的压力,使他逐渐消除了摇摇欲坠的恐惧,并渐渐进入了梦乡。

    根据气象预判,东尼起飞的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起飞时间预定在上午9时52分。起飞前一夜,他整宿未眠。在卡纳维拉尔空军基地之夜,回想一生,他脑海中浮现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亲人、朋友、同事……回忆成长岁月,幼年、少年、青年、不惑之年……真是人生如梦啊。

    早餐很简单,牛排、鸡蛋和牛奶。这是东尼在地球的最后一餐,搞不好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餐。早餐期间,他接到王艺枫的留言,王艺枫告诉他,由于参加关于在火星轨道采用模块化组装强力激光器的可行性论证会,他和雷恩今天都不能前来送行。如果这个方案通过的话,火星轨道上的4个强力激光器就可以通过地球遥控技术手段实施远程建造。

    早餐后,东尼拒绝了搭乘直升机前往发射阵地的安排。他告诉指挥中心,由于时间尚早,他要乘车前往,因为他想再多看一眼地球,指挥中心竟然破例答应了他的要求。在前往卡纳维拉尔空军基地39号发射阵地的路上,东尼透过车窗看到了运输车载运着曾经搭载过五名火星志愿者的那艘猎户座飞船从身旁经过。曾经在距地3000多万公里的宇宙空间发生残忍谋杀案的这艘宇宙飞船,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东尼回头看着它远去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家里煮手抓羊肉时所用的高压锅的气压阀,模样真的很相似,不过猎户座飞船要比那个气压阀大得多。车窗外,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道路两旁冷冷清清,几声清脆的鸟鸣更增添了这里的寂静。在发射阵地,东尼一进入待命区,担负各项任务的工作人员立即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医学专家为他做最后体检,设备专家为他组装装备,技术专家为他重复技术细节……眼前七嘴八舌的人们手忙脚乱地忙碌着。东尼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眼睛透过窗户望向远方。远处高耸的SLS12重型火箭迎着朝阳蓄势待发,地面区域内,除了警卫和工程人员,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电视直播,没有鲜花,也没有欢呼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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