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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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问过马三爷,大雨天睡在漏水的黑窑洞里,他不害怕吗?

    三爷说,那个时候,他没想太多,只是希望,大雨之后,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过,现实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马三爷家的小窑洞抗住了洪水,但没熬过年月。

    三年前,三爷回了趟老家,看了一眼住过的那两间屋子。

    因为没人照顾,屋顶长满了草,塌了一间,另一间的墙皮也掉光了。院子里的树都被大伯砍去卖钱了,垒猪圈的石块也被搬光了,雨水在院子冲出了两条沟。

    我劝他说,想挣钱就得待在大城市里,就算到时候想回老家养老,再盖两间又不是什么难事。

    但三爷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烧艾蒿是可以驱蚊的。

    连续四五天没有见过太阳,身上的衣服换了又换,穿着不舒服,脱了又没办法晾干。

    每隔两个小时就得倒一次屋里渗进来的水,晚上都不敢睡熟。三爷说,他都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转晴的。

    他们家养的小猪救过他的命。

    那段时间,三爷的记忆是模糊的,听家里人说他好像得过一场大病,身体痊愈了,精神却一直恍惚,好像还走丢了几次。

    无奈,三爷便被家里人领到邻村的山神庙,三叩九拜后,病情有所好转。但用作供品的白面馒头,让马三爷扔到了自己家的猪圈里,第二天半年大的小猪就睡过去了。

    九八年的那场洪水,三爷说他这辈子估计是忘不掉了。

    村子里的小路被大水冲毁了一条又一条,大树都倒了十几棵,学校也停课了。

    最重要的是马三爷家的两个屋子都开始漏水。

    “你大爷是石匠。”

    一家五口挤在两间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三爷上学前的日子。

    睡觉的地方是三尺高的火炕,但炕头没有灶台,所以烧炕的时候只能在玉米杆里埋几颗土豆或是老玉米。

    那个故事很玄,以至于多年来三爷都不敢轻慢鬼神。

    马三爷的大哥比他大一岁,也皮的厉害,他们两个曾经把一只母鸡装在尼龙袋子里,从房顶抛了下去,结果新做的风筝就被老妈拿去烧了。

    每天黄昏全家人开始吃饭,收拾完碗筷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马三爷说他四五岁之前的记忆现在已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如今没有忘记的偏偏是一些倒霉事。

    马三爷小时候住的土窑洞,并不是刨土挖的那种,而是用山上的石头砌的。

    听三爷说,小时候还曾问过老爸,为什么自己家的窑洞和电视上的不一样,但当时他觉得老爸有点答非所问。

    所以,马三爷和他大哥每三天轮工一次,担水和和泥。

    院子没有围墙,地上也没有铺砖,每清扫一次,都会倒掉几大堆黄土。左右各有一颗果树,什么品种,三爷说不上来,他只记得左边的那棵结的果子很甜,另一棵的果子,很红但味道酸涩。

    靠近厨房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面是用钢筋和水泥打的,下面垫着几摞红砖。

    有一次烧过头了,第二天全家人都上火了。

    做饭和取暖用的是砖砌成的碳火,烧的也不是煤块,而是煤面子和红土和的稀泥。晚上在泥中间捅个洞,第二天火就不会灭掉。

    三爷是个农村人,老家在黄土坡上。

    因为常年在外,不坐大巴的话,他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他说,最害怕忘记的是那个修在半山腰上的小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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