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也竖着耳朵，继续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一直缄默的老爷子终于开了口，“老二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分家确实是老爷子先说出口的，此刻再收回去他面子挂不住。
好不容易老三是个有良心的，向着他说话。老二这又东扭西扭的把话头越带越偏……
“爹您别急！”擦了擦汗，白满福解释道，“三弟都说了，君子一言四匹马难追。您是君子，分家的话既然说了，一个唾沫一个钉，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三弟竟然说您说的是玩笑话，可不就是陷您于说话不算数的小人境地吗？”
直到此刻，杏儿方才明白，这个家最会说的原来是深藏不露的二伯。
眼下便宜爹和老爷子都被他说的哑口无声。
“要不这样？”小臂被赵氏拧的生疼，白满仓不得不说话，“既然爹都说了分家，就像二弟说的，咱为了爹的名声不得不分啊。”
“至于三弟，你不想分的话，可以不分出来，继续跟爹娘一家。”
“……！”
闻言，就见便宜爹瞪大眼睛，满脸错愕。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倘若只分你们两家出去，留我一家赖着爹娘，外人该怎么看咱们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和二哥犯了啥事，被赶出去的呢。”
“唉，既然大哥二哥执意，弟弟纵然不愿，也得跟你们一块儿听爹的话，……分家吧。”
树影里，杏儿冷笑连连。
便宜爹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她知道，便宜爹不过是怕两个哥哥分了出去，真留他跟着爹娘。
这样一来，爹娘的几亩地他也得跟着侍弄，平日里还少不了在他们跟前伺候。
自然，老爷子也不傻。此刻哪里还不明白？
怪只怪，他不应该一时冲动提了分家。如今，骑虎难下。
扫视一周，见三个儿子都有了主意，老婆子吓呆了毫无反应，一众孙子孙女都跟事儿外人似得，老爷子一阵无力。
“行吧，分家，就这样吧。”老爷子妥协道。
至少，分家了还在一个院子。家里有啥事他不信几个儿子真不管。
这时，杏儿注意到一直半倚在大伯怀中装柔弱的赵氏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爹，那啥时候咱去过户田契？”
“对了，娘，俺两个闺女的那三条帕子钱你也得分给俺吧？”
“既然分家，后院的猪啊鸡啊，这些怎么个分法？”
……
大伯娘赵氏的致命三连问成功的让白李氏反应了过来，望向她的目光中仿若淬了毒一般阴狠。
见白李氏从腰带里取出那挂铜钱，杏儿不可置信地扬了扬眉。
她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时，赵氏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伸出手想要接钱。
“你闺女用的料子还有被你糟蹋坏的料子就算你们二十文，剩下的十文我也不贪你，省得你再撞树撞豆腐……”
讽刺完，白李氏数出十个铜板就向赵氏砸去。
儿时她也经常投石子打鸟砸雀，手法虽不见得多准，但是十枚铜板，一枚砸中她想砸的地方却也不难。
随着铜板落地的轻微撞击声，赵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眼睛……我的眼睛……”
捂住右眼，赵氏哀叫嚎啕。偏偏受伤的是眼睛，她想哭却不敢流泪，生怕眼睛受了泪水，更严重。
这一状况，众人始料未及。
傻眼之后，都开始手忙脚乱的乱忙起来，把赵氏围的水泄不通，哭的哭叫的叫。
叹过一口气，杏儿拔腿就往外跑。
就算她不喜赵氏，但瞧见招弟和胜男慌乱的表情她也无法置之不顾。
气喘吁吁地跑去叫来郎中，回到白家院子，赵氏已经被抬到了炕上。
“孩儿他爹，我是不是瞎了？……呜呜呜！”
白满仓一边给她敷着眼睛，一边听她喋喋哭诉，时不时安慰上两句。
“得亏分家了，不然你娘是要了我的命啊！”
就算这时，赵氏也不忘给白满仓灌迷魂汤。
顿在门口，杏儿察觉到郎中的尴尬，连忙清咳几声，打断了赵氏。
“大伯，郎中来了，快给大伯娘瞧瞧吧。”
她并不看赵氏，这话全朝着大伯。
白满仓顾不得感谢侄女的懂事帮忙，连忙让出赵氏身旁的位置，朝郎中弯着腰，恳求道，“陈郎中，您快瞧瞧！”
查看一番，陈郎中就开了方子，让他抓药捣碎给赵氏敷上。
白满仓手里无钱，趁着赵氏正阖着眼，他连忙拿过一旁刚才幺女给捡回来的那十文钱，递给了陈郎中。
送走郎中，杏儿就跟着便宜爹一块儿去分“家产”。
田契最终还是过户了……
家里养的猪就这两头，半大不小的没法分，总不能杀了一房几块肉吧？得不偿失。
老爷子许诺，等到过年，卖了分钱。至于鸡，刚好加上老爷子他们，一户三只。
就连家里的菜地，都被分了出来。
“三姐儿，以后爹吃饭就靠你了。”都说君子远庖厨，白满文断然不可能做饭。孙氏个不成器的跟人跑了，好在还给他留下个闺女可以干活。
对于他的吩咐，杏儿淡淡应下。左右三房不过他们俩，做几口吃的还不简单。
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她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又是一阵沉默。
一片黄绿掺半的落叶悄然落下，盖在杏儿头上。她一把抓下，用指腹细细地摸着叶子的脉络。
估计现在她爷很后悔。
后悔拿分家要挟儿子，结果要挟不成，反倒落了话柄。
至于她爹，估计正在郁闷她爷的不给力。
“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宜爹磨牙，暗道老二学不好就别学，不然出去讲错了还说是学他的，他不得丢死人。
“好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伯浑然不在意地纠正过后，又道，“既然三弟你知道这么个道理，你怎么还能诬陷爹是小人呢！”
……
除非他傻了才会同意分家。
分家以后，吃喝不得花钱？将近秋收，地里的苞谷谁给他收？
捋清这些，他绝不同意分家。
“爹说的气话你们都听不出来？”
对于便宜爹的解释，二伯显然不买账，“三弟，你不是经常说，君子一言，四匹马追不上吗？”
“……”
见便宜爹和老爷子一副吞了苍蝇般的模样，杏儿忍不住憋笑。
在这个时代，家里有个秀才是一件光耀的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白李氏虽抠，却也知道老爷子不会允许她动家里唯一的读书人的钱。
如此一来，便宜爹手里有余钱，吃喝在白家，苦活累活都有两个哥哥顶头，轮不到他。
“大哥二哥不是我说你们。百善孝为先，咱爹尚在，提什么分家？”便宜爹挺直腰脊，一脸正然。
“是咱爹提的分家。”二伯父反应也很快。
“……”
与他不同，对于分家，杏儿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分不分家，对她各有利弊。
是故，此刻她静静地立于小院一角，百无聊赖的看着白家上演的这幕分家大戏。
循声望去，就见便宜爹唇角紧绷，满脸不愉地正瞪着大伯和二伯。
对于他的反应，杏儿并不意外。
便宜爹设学堂，赚的束脩都以需要买纸笔诗书为由留在自己腰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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