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也不再多说，老爷子不同于白李氏，她只需要点到为止。
果然，沉默半响后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奶咋说？”
不待她回答，院子里白李氏对儿子儿媳越来越大声的呵斥就已飘过窗棂，钻进了屋内。
老爷子面色一黑，掀开薄毯，踢上半旧的黑色布鞋，提着手里的旱烟杆就越过她，出了门。
院内。
月光稀薄，黑漆漆的一片中，只能凭感觉来辨别人影。空气有些闷热，偏偏恼人的蚊子还不厌其烦地嗡嗡着，时不时再叮你一口，更让人心浮气躁。
好不容易镇服了一众儿子儿媳，白李氏却也有些心虚。
她有多心痛她那五两银子，就有多恨二狗子进赌场。可是，手里浸染了她汗水的铜板又在真实地提醒着她，钱真的会生钱。
况且，算命先生都说了二狗要时来运转。
上次被逼着交出了五两银子，她手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毕竟，家里的瓦房院子没盖多久，还没缓过劲儿来。
二狗子既然已经赚了十文钱，说不定还真能再给她赚三十文钱。就算……输了，三文本钱她不要了便是。
“我这老婆子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二个都要反了天了，三文钱的主我还做不了？……而且，人家二狗还给了我十文，要这么说这三文钱还是人家自己的呢！”
白李氏话音刚落，就突然惨叫了起来。
定睛一瞧，杏儿发现……白老爷子竟直接抄起旱烟杆，抽起了白李氏。
边抽还边气愤道，“你这个鼠目寸光的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
“还嫌咱家被他败得不够？”
“十文钱就把你收买了，同意他继续赌？”
“我今儿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
老爷子打的气喘吁吁，白李氏又哭又叫、又踢又闹。
拉架的拉架，劝架的劝架，又是一番闹腾。
进屋点了蜡烛，端了出来，杏儿这才瞧见，白李氏发丝凌乱，面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整个人狼狈不堪。
打人的老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被白李氏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手中的旱烟杆早已被他摔掷在地。
借着烛光，搜寻一番，杏儿才发现罪魁祸首二狗子早就不知道溜哪儿去了……
将烛台放在院中小石桌上，就见张氏已经端来一盆水，沾湿了帕子，给二老递了过去。
“二狗子呢？”
问过一声，老爷子就着身后的藤椅坐了下去，双手撑在膝盖上，扫视一番不见他人影，才接着道，“老二，去后院把他俩给我叫过来！”
挪步和招弟她们站到一块儿，杏儿知道，老爷子要动真格了……
“爹，你叫我们？”
这几天白欢喜足不出户，一直在柴房里绣着小手帕。自打白李氏发了话后，二狗子天天都要往镇上赶，鞋子都磨破了一双，还没找到活计。她平日里吃喝都靠家里，也没什么存钱，没法给二狗子偷偷塞钱。
但又心疼二狗子来去十几里路都要靠走，晌午还不能吃到热饭，只能啃早晨带的窝窝头果腹。
所以，她就想着绣几条帕子让二狗子拿去卖，多少也能换点钱。
刚绣完一朵儿兰花，就被大哥给叫了过来。
老爷子抬头瞧了幺女好几眼，最终狠下心来，决定道，“咱家老宅子还有两间没拆，还能住人……”
“爹！你这啥意思？柴房都不让我们住了？你咋恁狠的心？！”顿时，白欢喜呲目欲裂。
柴房未必有老房子住着舒坦，但待在白家至少吃穿不用自个儿花钱。
她这么一质问，老爷子不禁也跟着动了怒，“你要是不非要嫁给这王八羔子，谁还能撵你？……咱老白家没银子再给他败了。”
说到这儿，他嗓音一阵沧桑，“明儿问你娘取半吊钱，以后你就是二狗子家的人了，你们俩专门去立个户。……以后，自个儿看着过吧。”
直到半夜。
饿着肚子的白家人才各怀心思的散去。
次日晌午，打她穿越以来几次三番针对她的姑姑，就连同不知悔改的赌徒姑父一块搬离了白家。
踱步在清净了很多的院子中，杏儿很是开心。
某些根深蒂固的毒瘤既然无法治愈，就只能将其剜掉。白家人改变不了二狗子，就没有必要再摆菩萨心肠，否则只会深受其害……
“三姐，你们知道不？刚才在村长家，二狗子又把先前孝敬咱奶的那十文钱给要了过去，可把咱奶给气的呀.......”
她一开口，就见老爷子手上弹烟灰的动作猛地一顿。
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打定主意，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她悄悄地摸进了东厢房。
自打赌场的打手们讨债过后，老爷子就有些恹恹。家里也请了几次郎中，没诊出什么毛病来，只是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可是，存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刚盖完新房子本来就所剩无几，又被人半威胁着替女婿还了债……
她也明白，这个当口不应该再给他添堵。
可是二狗子死性不改，再任由他待在白家，说不定还会再上演一次被逼债的祸事。所以，当下必须要借助老爷子的力量，和二狗子撇清关系，以免惹祸上门。
“爷，今儿我在镇上瞅见姑父从鸿运赌场里出来……”
“三姐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能弄懂这里头的门道，要是有闲钱直接给姑父，姑父替你下注不就成了？”他先是简单地回过杏儿，随后又将讨好的目光转向丈母娘。
“娘，喜儿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哪。这不，刚娶了她，我的手气就蹭蹭的往上涨。……路边的算命先生都说我最近要来财运。您给我三文钱，明儿我保准给您赢十文……哦不，三十文！”
“算命先生当真说你最近有财运？”护着手里的铜钱，白李氏斜着眼，轻飘飘地问道。
这搁谁心里能好受？
杏儿一进屋，就见老爷子正半靠在床头，抽着旱烟，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院内伯伯、伯娘们和白李氏争吵的声音越发清晰地响彻在耳边，一片噪杂中，她瞥见二狗子小人得志的嘴脸，突然又释怀了。就算没有那一文钱，他也早晚会钻到空子去赌钱。
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掉二狗子这个源头上的祸害。
万一，女婿真的时来运转了呢？
这时二狗子倒先开了口。
今晚的月亮似乎被遮进了云层里，不见亮光。
隐在婆娑的树影中，杏儿眸光忽暗。长吁一口气，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早点捡石头给江小哥。
不然，身无分文的二狗子也不会拾到他投出去的一文钱，有了本钱入赌场。
二狗子忙不迭地点头。
天色渐黑。
花无百日红。
人的手气也不可能一直好，点儿背的时候输上一回就是倾家荡产的事儿。
白李氏摊开手，又握上，几番犹豫，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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