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给你吧！晚上你请我吃饭。”庄库将奖状推到他手里。王海一脸受惊的样子。
“老庄，你说你一个管药的副主任在哭穷，是什么意思？被打压了？我听说普外新上去的张浦，连病人都不让管了，每天发到门诊。真真是要穷死了。你也是这样？”
庄库张张嘴：“这，我倒没那么惨，自己带了一组人，还算可以。”
赵齐给了一根中指：“最看不惯被宠着，还叽叽歪歪吐槽的装X的人嘞！”
庄库嘿嘿一乐。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比起那些被倾轧的小兄弟，自己算是好的了。
这个时候会议已经基本结束。到了主要领导发表结束词的时候。殷局长当仁不让的站了起来：“看到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才，这么多默默奉献的白衣天使，让我感觉到，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强大，我们的医疗事业前途无限。我们的医改必定成功。希望大家继续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指导下，继续为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奉献终生。”
殷局长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刚才，我看到，我们的医生里，竟然有人穿着发黄的白大褂，袖口都被磨平了。领子都起了毛边。但是，洗的白白净净的。真是不愧我们共产党的艰苦作风。不愧医疗人才的严谨、认真。虽说我们今年要打破奢侈、浪费的工作作风。但是，这些辛苦的一线党员，我们要去看望，要给重奖。那个，庄库，我们一会儿会议结束，就去你家慰问！对于勤俭节约的干部，我们要树典型。做表彰。”
“啊？”庄库站了起来，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节奏？慰问？去我家？
“对，去你家！”殷局长仿佛会读心术。对着庄库点点头。庄库左右看看，一脸苦笑。这是个什么事啊？
“好，欢迎，欢迎，上级领导关心下属职工，这是我党一贯的优良作风，庄库，你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们去你家慰问。”张晓副院长抹了一把冷汗，这个殷副局长，据说马上就要扶正。背景肯定深厚。而且，最关键的是，您能不能按常理出牌啊？辛亏是去庄库家慰问，要是他家？那滨江别墅？庄库家，应该不会太豪华，他无非也就刚刚当主任。还是个副的。应该不会惹事的。他自己给自己一个理由。就算是有事，也和医院无关。
“别别，一会就结束了，大家一起去，然后我们在医院吃工作餐。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殷副局长仿佛铁了心。刘院长带着一丝苦笑，这家伙，这是要回到50年代的节奏吗？
“好吧，庄库本来也是今年的优秀党员，我们确实应该去慰问的。要牢记党的教导。一会儿，散会了，我们党委班子赔殷局长一起去。”
表彰会结束了，一众领导乘坐着奔驰、奥迪、帕萨特、呼啦啦的一众人，前呼后拥的跟在骑着二八自行车的庄库身后。经过狭窄的、满是油泥的育红巷，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惠民农贸市场。在一众穿着普通的老百姓的羡慕的目光里。停在了东单小区门口。这一众黑色的豪车，就那么挤在小区门口的自行车位里。小区的保安飞快的将那一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自行车、电动车胡乱的堆到一边。终于将一众的好车停了下来。
“育明巷，东单17号，三楼西户！”庄库回过头，对着下了车，用手帕捂着鼻子的张晓喊道。
刘院长下了车，看着眼前的狭窄小区，却是眼睛有些湿润：“这地方，这地方，还没拆呢？”
殷局长看着刘院长，这是有隐情啊。他开了口。
“刘院长，在这里住过？”
刘院长看看前边随手扔掉二八自行车的庄库，正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仿佛看到了他的过去。他不由得笑呵呵的说道：“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在这里住过，在当时，这是豪华小区嘞。可是现在？没想到，这里还没拆。”
“哦！是吗？”
庄库跑到诸位领导面前，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和老婆离婚了，这些年积蓄不多，没法再买房，只好在这里租房，这里离医院很近，可以少走路，让领导们笑话了。”他当先领着一众领导向着自家的单元走去。
殷局长哦了一声，对着周围的一众领导说道：“这么优秀的人才，啧啧啧。你们不要就知道要效益，要业务，也要关心一下职工的生活吗。”
“是呀，是呀，我们一定给庄副主任物色个更好的。”张晓忙不迭的答应。
“一定、一定。”刘院长也附和着。
一路上，楼道是水泥楼梯，地面是水泥毛面，而且都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不仅如此，墙面还贴满了各种办证、家政、贷款的小广告。整个单元楼就是平民窟里就要倒塌的危楼。
“这，这够艰苦的了。”殷局长躲开一张掉落的小广告，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来随口一句，要慰问优秀党员，本是响应上级党委的号召。结果这党员的家也太艰苦了吧。一院大医生的家，怎么会这么的差。这不是作秀吧。难道他们提前知道自己的行动了，给自己做了个秀？
那张小广告却是不偏不倚的粘到张晓头顶。刺目的黄色字迹大大的写着办证， 139*****的电话号码。正好遮住了张晓的半秃头顶。整个状态无比滑稽。一群党委班子成员个个鼓着腮，憋着笑。张晓气哼哼的扯掉头顶的小广告。对着周围的人呲着呀，一脸凶悍。
三楼不高，很快的，这几个人就走到了庄库的门口。庄库打开门。招呼大家进门。
“呀！”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个家里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水泥地面，90年代的绒布沙发。旧的显像管康佳电视只有17寸。杨木餐桌开了数道裂缝，暗红色的漆面已经皲裂脱皮。
“大家请坐，快请坐。”庄库慌忙将沙发上乱堆着的大部头书籍收拾到卧室。请殷局长一干人让到沙发上坐下。
但是绒布沙发，只能坐下殷局长、刘院长、张晓三人。而且已经开始吱吱呀呀呀呻吟。
“这个、这个。”庄库看着还站着的5个常委班子的领导。盘算着自己还剩的两个小圆凳，怎么坐下5个人。一时没了主意，呆在那里。
庄库苦笑一下：“哭了呀，还说得个一千块要请兄弟们吃饭，这下，一张纸打发了。你说我以前从没得过优秀，这好不容易得一次，还整个反腐，取消奖金。这下还要自己出血请人吃饭了。天可怜见啊！”
“也不错了。”王海也接过来庄库的奖状。仔细看看，一脸羡慕的样子。“我们连这张纸都没有呢。要是我得一个，我出钱请人吃饭也愿意。”
是呀！王海和赵齐都是多高智商，立刻明白了庄库的意思。一起发呆去了。
“下面请获得优秀医师的各位干部，上台领奖。优秀主任医师：庄库……”
庄库站起身，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优秀的一千块，要泡汤了，科主任的10万块都被冠冕堂皇的打劫。这一千块，没了。
“还是殷局长慧眼，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庄库慌忙回答。一句马屁拍的不露痕迹，却又实实在在。殷天正呵呵一乐，满意的坐回了主席台。
庄库拿着奖状坐回座位，赵齐立刻就夹手抢过了奖状。
“授予20**年优秀主任医师，庄库。牛。”他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啧啧模样。对着庄库来了个大拇指。
“赵齐，你们主任能拿多少，这次你们科超了多少钱？”王海八卦的问道。
“超了50万吧，9万块加第一名奖的1万块，10万块钱吧！”
“十万块？”王海伸出舌头，感叹一句，这是我们两年的工资奖金啊？难怪都要抢这个主任当了。
参与颁奖的人员是各位领导，颁的奖就是一张荣誉证书。庄库咧着嘴对着摄像头傻笑，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殷副局长搂着庄库的肩膀和他合影。然后看着他灰不拉差的白大褂，没有胸卡的上衣口袋，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是庄库，小庄，那次评选副主任，这次刚刚半年，就拿到优秀，据说还是打分第一名。了不起，了不起，当真英雄出少年啊。”他拍拍庄库的肩膀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刘院长和张副院长彼此望了一眼。那意思，庄库和这个殷局莫不是有某种关系？
“也好，本来科室经济效益就不是科主任一个人挣回来的，这么重赏，最终就是把一线的医生护士累死，最后给他们挣钱。这样，患者也可以少花些冤枉钱。”赵齐最先反应过来，自己找了个平衡，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我就平衡了。
庄库苦笑了一下：“这不是什么好事，小了说，咱们的糕点钱也跟着没有了。其次科主任本来拿着钱，还对兄弟们有些愧疚，至少请顿饭，其他的钱也就放点汤给弟兄们喝。现在？怕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又是心内第一啊，看来介入手术就是挣钱！”肾内科王海坐在庄库旁边。一阵长吁短叹。
“谁第一，也和我们这些小兄弟没关系。年初责任状完成经济指标剩余的30%发年终奖。科主任60%，护士长、副主任各10%，其余科室人员20%。到我们手里，就是盒糕点钱！没什么意思。”心内科的赵齐摇摇头，他是老人了，比庄库来一院还要早3年，早已副高，但是事业单位，前边排着的人太多，他又没有关系，现在还领着住院医师的工资，12级的职称。职务为零。看来是有些怨气。但是由不得没有怨气，小四十岁了。其他行业早就主管，经理总监了。他还在苦逼的值夜班，管病人，写病历，一个小住院医师的角色。发钱的时候基本连汤都喝不上的状态。
“这不科学啊！每年都增加，增不动了怎么办？连国家GDP增加都要进入新常态了！”王海也是同样的境遇，一样感叹一声。
“好，祝贺获得优秀的科室。第一名奖励3000元，第二名奖励2000元，第三名奖励1000元。我们响应国家反腐的号召，不再给予科主任及科室的其余现金奖励。从今年开始，年底也不再有奖金和其他的福利待遇。这是为了大家好啊！我党要恢复以前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让老百姓戳我们的脊梁骨。”刘院长逐一和获奖的科室代表握手，在大家一脸懵逼的状态中说了上述的一段话。
“什么？”庄库和左右的赵齐和王海面面相觑。这么说，年底的科主任分红奖金就这么？取消了？取消了？
庄库微微一笑，这些家伙，还是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核心啊。这个主任，不只是年底的10万块啊！
“不过，明年不知怎么样呢！这经济指标，每年递增25%，今年我们的床位使用率已经112%。每年还怎么增加，现在人员就那么一点。为了奖金多，三年不要人了！我们都快累死了！”赵齐疲惫的向后靠了靠。确实，一线干活的人就那么一点。还要科研、静修，生孩子、做PTCA循环考核。领导每天只是高压，鞭策，拿钱、监督。哎……
下午的表彰会准时召开，一众领导齐刷刷的列席，连卫生局也派了人来参加，正是第一次来一院，提拔庄库的殷副局长，殷天正。
“这次年底工作总结，与以往不同，响应国家的号召。我们这次年底评优，不再以经济效益为平价标准。优秀的评比也不再流于形式，你当几年优秀，我当几年优秀。这次我们综合了业务指标，论文发表，考勤指标，病历抽查等等。将优秀量化。是我们一院的一项前所未有的改革。也评选出了一批真正的骨干、人才。希望当选的人员再接再厉，未当选的干部们也不要灰心。向先进的同志学习，再创新的辉煌。”张晓开始发言，还是老一套。庄库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下面先公布优秀科室，内科系统：第一名：心内科。第二名：呼吸科。第三名：血液肿瘤科。外科系统：第一名：普通外科。第二名：肿瘤外科。第三名：心外科……请以上科室同志派人来主席台前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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