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库看看旁边的患者家属：“人生其实就是一场赌博，在娘胎里就在赌。赌你能顺利的全胳膊全腿的出生，还要在怀胎十月不要有什么畸形，染色体，基因的突变。最后出生，还要赌你出生在一个最起码生活无忧的家庭。最好是官家，商家。不能因为运气不好，就要整个国家帮你！”
徐熙做了个无奈的鬼脸：“这就是小家和大家的关系，有点复杂，小马的脑容量？估计很难理解。”
刘唐呵呵呵一乐：“头，我只关心，我们这月的收入会不会增多啊？”
庄库咳了一声：“我们的组，人员最年轻，这些患者是看老，不看好的！现在的患者数，明显比候主任和王主任少。你说我们怎么能挣得多？”
马激扬叹了口气：“可谈那些群氓，如何理解人生的真理？”
“是呀！你看老候的病人治的！那酸爽，一个缺铁性贫血也要合并肺炎，治个半月二十天才让出院！”
徐熙乐了：“那最后患者还会说，这才是真医生嘞！看看我那么重的病都治好了！”
哈哈哈。几个人查完10多个患者，回到医办室，一天忙碌的生活再次开始了。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庄库一帮人围坐在餐桌旁聊天打屁。张院长带着一群随从如风般飘过。
“头、听说，昨天有一帮患者家属把张院给打了，你看，张院的脸还有些肿。”刘唐悄默默的捅着庄库说道。
徐熙一本正经的小声说：“据说，有位雷锋同志，告诉了家属，立即马上去找张院长，封病历、扣药品。还非法拘禁张院长长达6小时。警察来了也高度不理。好有派！”
庄库看着这些八卦的同事，虽说医学院多是些呆子，但是也同样少不了三八和八卦啊！
马激扬跳了起来，绕着圈看着庄库：“据说，这位雷锋是大眼睛，鼻梁有伤，长得还有点帅，怎么这么有点向您呢？”
庄库差点把饭喷出来“别瞎扯！我怎么会干这事？”
“是呀，就是干了也不能说呀，据说张院要找这雷锋，理论理论！”徐熙还是一本正经，那小眼神，简直就是庄库你别装了的明显意思。
理论？他妈的现在的医院里上下级间有理论一说？不就是老子说的就是理，轮一轮你的无数错误罢了！庄库啐了一口。
“哎！那个谁？”简直怕啥，来啥，张晓突然指着庄库喊道。
“啊？张院有什么事？”庄库可不是那些木讷的倔驴，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
“赵权出差了！他是院长助理，下午的院常委会要他记录的，你下午替他出席吧！你叫？”张晓看着庄库，这些年轻人他记不起来，人太多了吗。可以理解。
“哦！我叫庄库，张院长。”庄库差点把雷锋说出口，吐了下舌头，连忙答应着返回座位。
下午的院长办公会，出席了12人，1正4副院长，一个党委书记，一个人事科长，一个纠风办的主任，一个医务科主任、一个纪检书记，两个院长助理，一个打酱油记录的庄库。
刘院长黑着脸，主持着会议，庄库在一旁记录，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他还第一次参加，刘院长一反往常的一脸老好人状态。那阴沉的脸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
庄库感觉到了官威、感受到了气场，这个老好人院长，不简单。
“说说，关**的事情！这一针到底有没有错那！”
“检查了，就是艾莫尔，患者麻醉后剧吐，使用基本合理，但是应该查看患者有无误吸可能，麻醉师当时不在场，一个胃肠外科的一线医师下的口头医嘱，他太年轻，完全没有经验。”医务科主任闫鸿回应。
“那么为什么不请示上级，不叫麻醉师！”主管外科的吕洋院长追问。
“麻醉术后，呕吐的人很多，基本处理也就这些，这是一个意外事件，我们12个手术间，只有8个麻醉师，其他的上下夜班以及不值班。在位的都在手术中。”医务科主任再次回应。
“还是没人？是吧？？我们两千多号人！都是干嘛的？”张晓再次发威，昨天被家属打的脸颊还有些火辣辣。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他已经好耐心了。
“咳咳咳！那个我们的编制只有1000人不到，现在还有许多不在岗！原因？大家都懂得。行政后勤占了60%的人，麻醉师现在全国都缺，去年辞职了三个人，今年读研、读博走了3个，进修一个。许芸又调到医务科了。现在就是这样了。要培养刚来的麻醉师。现在还要规范化培训，要3年才能用得上。我也没办法！”人事科老王主任手一摊，表示他无过错，且无办法。
张晓也明白：“不说了，就是当时麻醉师在，最多也是发现误吸，立刻切开器官，但是最后也许还要植物人，花费更大，时间也拖得更长，不如现在。就像现在在北京的丘路家。更麻烦。”
丘路，来一院做脊柱椎间盘手术，结果术后血栓脱落，肺栓塞，脑栓塞，虽然人没死，但是成了植物人，与一院打了10年的扯皮官司，现在还在北京某三甲医院住院，一院每年要负担30-50万的住院护理费。治疗费。还要时不时的来一院闹上一阵，简直是一院领导的梦魇。
庄库手一抖，这段话？他看向张晓。
张晓顿了一下：“不要写了！”
“哦！”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刘院长看了看周围一圈人：“不说那么多谁是谁非了！这是一个意外，什么事情都会有意外。昨天张院长费了好大的劲才和患者家属谈妥条件。”刘院长示意张晓解释。
“赔偿40万！免去手术及住院费用！给当事医生通报批评！当事护士解聘！”
“这么过分！”
“钱虽不多，但是医生护士的事，家属掺和啥？”
“现在不是不能私了了吗？”
“一个肿瘤晚期的患者，这成什么了？高级碰瓷？”
庄库心里却是酸溜溜的无以言表，这一圈的大佬，还真没人在意那一句护士解聘的事，这简单的两个字，解聘！就意味着安荃慧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了。她要下岗失业，被医院辞退了。她父母这么多年的供书念字，这么多年的付出，就此打了水漂。
“我们的护士不是没错吗？为什么要解聘！”庄库实在忍不住，不由的冒出一句。
张晓看了庄库一眼，这个家伙，这替人来记录，还敢开口？
“小庄，你的任务是记录！”
人事科老王主任也有些疑问：“我解聘人，总要说个理由吧！”
“医疗事故的当事人，不进法院，不进监狱不错了！家属坚决不放过她，就说他一针打死的！怎么办？不解雇她，也可以，多拿20万！”张晓押了口茶。
“一个小护士，要她什么时候才能给医院挣够20万！”
大家一阵沉默。庄库左看看，右看看。这些医院的高层，完全没有一个人想要给安荃慧说话的意思。那二十万！一个女孩的前途！不值二十万！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样了，没错，也要解聘，大家以后还怎么为医院奉献？”庄库又插了一句。
周围的一圈院长，大佬，像看怪物般看着庄库，张晓瞪了一眼庄库。
“好了，不要你记了！出去吧！你的级别不够，这样的会议你没资格参加。”
嘿！没资格，没资格！我一个国家事业单位的副科，看来级别就是有点低呀！庄库红着脸，一脸茫然的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室。一下午，他的大脑一直回绕着那个数字，20万，一个护士的职业生涯，一个女孩的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一个公家的单位，一个共产党的医院，他的职工问一句不符合常理的人事安排。被告知级别不够。说好的人人平等。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是我太傻太天真了？
“那需要帅主任出镜了哟！”徐熙给庄库拍了几张查房的照片，并且把和熊熊的合影拍的催人泪下。那无辜的孩童，身披白衣的庄库，在VCR里感动了无数的人。轻松筹很轻松的筹集了30万元。熊熊的住院费最终到位了。
“你说每年那么多的外援，捐给非洲难民，捐给日本大地震，捐给欧洲失业的工人。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不能得到国家的捐助，非要这些人们来献爱心呢？”马激扬叹着气，一副愤青的模样。
庄库也很喜欢这个开朗，坚强的小熊，但是医疗的残酷，就是一切事实都不以意志为转移的。
“强行移植，而且你和他的骨髓是半相合的，排异关很难过，不过排异还是好的，就怕移植完，骨髓里白血病细胞还是不能清除。那就糟了！”庄库看着熊爸，这个男人很伟大，献骨髓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要提前采血800ml，捐献骨髓多的要2000ml，那是从髂骨里结结实实的抽的血啊。而且为了骨髓里干细胞数量足够，还要穿刺多个部位。所以捐献者只能打全身麻醉后手术取。
所以，为那些捐献骨髓的志愿者点赞，也告知那些需要骨髓，需要器官的患者保有一颗感恩的心，那些善良的人为了这些不知是谁的患者捐献自己身体的器官、血液是一种发自人性的善的壮举。不是那些冰冷冷的钞票可以单纯买来的。没有人有权利要求别人为了自己做牺牲！
熊爸涨红了脸，他最后喃喃说道：“我不会呀！”
徐熙看看庄库，那意思，你说呢？
庄库对徐熙这滴水不漏的情商无语：“好，徐主治，你帮熊爸弄弄这个轻松筹！”
“哦！这是什么？一个医生，在给患者打针？”庄库看着这张幼稚的图画，那模糊的线条，勉强可以看出是个白大褂。
“对！这是我长大以后，我要当医生，然后给你打针！”小熊一脸坏笑。然后又从枕头下掏出一袋小熊饼干。
“诺，给你，我现在不然吃饼干了，这是我最爱吃的，就让爸爸买来，放在枕头下，想吃就看看。”
熊爸使劲的揉了揉头发：“好吧，我就尽力吧！人各有命。住院费能不能再晚一两天再交。我家里实在没钱了。”这个四十多岁已入不惑之年的男人，躲闪着庄库的目光，没钱还要看病，他不是没办法了，不会开这个口。
“你要不要把孩子的信息发到网上，现在有一个轻松筹，可以给孩子捐点款。”徐熙也来查房，刚巧碰到庄库。
“庄医生，谢谢你呀！”小熊的爸爸等庄库出来了，凑了过去。
“你看小熊怎么样？”
“嗯！就是长胖了，你的病快好了。等你爸爸的干细胞在你的体内活了。你就可以出院了！”庄库伸出大拇指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赞。
“等、等！这个送给你。”小熊将一张画递了过来。
庄库看看眼前已经变成黑黑小皮猴的小熊，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天真的小熊，也许只有在十岁以下儿童的世界才有真正的医患关系吧。
“谢谢你，小熊，我会记得这袋小熊饼干的。”庄库从无菌病房退了出来。
“等我好了，我要把我在移植仓里的事情都写成小说！”小熊挥舞着小拳头，暗暗使着劲。
“这个？那你还是留着吧！”庄库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神，真正的有了做医生的感动。
“不了，你留着吧，谢谢你这次打骨穿不疼！”小熊固执的将饼干塞到庄库手里。
清晨还是老一套，庄库老早的来到科室，有几个移植后的患者正在粒缺期，尤其是一个叫做小熊的男孩子，只有九岁，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化疗不缓解，强心移植了父亲的骨髓，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个孩子是这一批急淋小患者中唯一一个高危组。不得不说现在的血癌治疗有了很大的突破，小儿的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已经达到70%的治愈率，而且大部分只要通过化疗就可以达到效果。同时国家也出台了农牧区儿童免费治疗的政策。这种可以治愈的血液肿瘤，而且可以享受国家的免费治疗政策。但是仅限于标危和中危患者。这是从卫生经济学角度来说的，无可厚非。要将有限医疗资源用到更加能够获得效果的患者身上。但是对于小熊一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灾难，他的疾病化疗花费巨大，还要骨髓移植，这种种的巨额医药费完全是这一个农村家庭无法承担的。
“怎么样，小男子汉！”庄库看着已经变成小黑皮猴的小熊，前两天他的嘴里出溃疡了，粒细胞缺乏的并发症，疼的他饭都吃不下，连喝水也疼的哇哇痛哭。
“庄库！你又是准时报道啊！能不能下次换个时间，我老是这个时间见你，都快有条件反射了，嘴还是疼，不过我、我还是坚持漱口，你的利多卡因漱口水还是有用，我漱一口，就可以吃三口饭。你看，我是不是长胖了。”他举着自己的小胳膊给庄库看自己的肱二头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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