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施了法术的苹果。”
“昨天晚上，你爸爸是不是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啦？”
“呀，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一面魔镜？”
……
成年人的世界，何止一面魔镜。
朝曦仰头深吸一口气。
便见泛着淡蓝的天际上，弥留着一溜青烟，瘦瘦长长，恰似一条被人撒开的布。
这大概是风给天空留下的裹脚布吧。
风走了，便只剩寂寞来为它凭吊。
朝曦暗吐一口气，难道一定要将自己弄得无药可救吗？
握紧的拳头，朝着脖子上那颗该死的脑袋，就是一下，眼角便湿出了一块阴影。
不准哭。
她快速低下头，发着狠的命令自己。
这是她能想到的坚强，落入他的眼里，却只换来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他多么希望，他来这里等她的决定是错误的。
他多么希望，她还在青岛的别墅里摸不着北。
但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准备离开时，她却不争气的，从那个名字烂俗到骨子里的公寓中走了出来。
朝曦，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他抱怨着，但等她慢慢走近，近到哪怕俩人之间隔着四个车道，他藏身四面玻璃严封的黑色x7里，也能看清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男人的薄外套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抱怨，有点过早。
还有那蓬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简直让他抓狂。
一个女人，草率到毫无形象可言，却又公然乱入时，想要让世人的好奇心不龌龊，都难。
宋祖从不轻易被外界影响的情绪，此刻真是糟糕透顶。
大概是车厢太闷的缘故吧。
他这么解释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样的朝曦，他从不陌生，因为在他的生活里，有过太多这般神情的女人。
想到那些女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使了劲，青筋暴起，突然一声冷笑：不过是一夜欢愉后，被忘了承诺的男人，冷漠踢走后的不甘，真是个蠢女人。
心里骂她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对那个男人的妒恨。
时木南，你算什么东西，剥开那层皮，也只不过是一个丑陋而肮脏的存在。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骨子里天生的不堪吗？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与她之间，到底是谁配不上谁。
带着蔑视，最后看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弧。
朝曦，我会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丑陋的。若一定要有所区别，那也只能是生来丑陋，与为了维持美好，而不择手段的丑陋。
不管你愿不愿意，朝曦……你必须要有正视丑陋的勇气，否则，你是无法在我为你特别设计的游戏里，感到快乐……
留下这番独白，宋祖收拾起愤怒的情绪，按下启动键，一脚油门踩到底，黑色x7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回到办公室两小时后，不出意料，朝曦主动回来了。
“宋……总……”
是因为早上的失意而结巴，还是因为……
宋祖带着固有的成见，慢慢抬起头，眼神一顿，脸上略有暖色。
还算机灵，知道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但……还是不及格。
他酸溜溜的继续在心里挤兑朝曦：没有天生丽质的底子，就应该学点化妆遮丑的技巧，瞧这脸肿眼红的模样，真是丑无下限。
“度假愉快吗？”
他望着她，心里盘算了这么久，问出来的话，却又带着猝不及防的温柔，让人无法设防。
朝曦点点头，目无表情的脸，让他第一次看不透她的心思。
是故意的吗？
宋祖这么琢磨着。
“宋总，我来就想知道，那个人事任命，是真的吗？”
“你觉得这种事，可以拿来开玩笑？”宋祖故作吃惊，马上又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小曦，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
朝曦眸光一闪，今天的脑子本被裹脚布塞满了，不便用来思考。但不知为何，当她在公交站牌下接到人力资源部的电话，赶到公司，她还是半信半疑，浑浑噩噩的。但当人事任命通告工工整整平摊在她手上时，这个混沌的脑袋就像一个因意外而被封闭穴道的武学奇才，阴差阳错中，被人解穴通脉，骤然清醒了。
“……我去了一趟青岛，就从保洁部，升到了总裁秘书办，这不是玩笑是什么？”
她冷笑道。
“哦，这个呀……”宋祖也板起脸，认起真来：“升迁的理由，我记得我有让安经理注明，难道，通告上没写？”
那也算理由？
那能算理由吗？
朝曦冰冷的眸子，不见眼波流动，简单两个字：“……写了。”
“那还有什么疑问？”
宋祖两手一摊，不经意间，他倒把自己变成不解求惑的人了。
朝曦眉头不展，上前一步，追问：“我什么时候去青岛洽谈业务？”
“前几天呀，我亲自送你去的机场。”
“那是去洽谈业务吗？”
“是不是，重要吗？”
宋祖含着笑的眼睛里瘆出点点寒光。
她或许只想到是与不是，但他却想得更多，比如，她不知会一声，就提前回来。再比如，她回来后，为什么要夜宿木兰花曦？
他很想像她一样，爽快的问出来，但问了，又对计划不利。
得不偿失的事，他可不会做。
宋祖舔舔嘴唇，释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比起采购部，比起保洁部，你不觉得总裁秘书办，更能让我们的见面变得合情合理吗？”
“如果你的计划，真的只是这么简单，那肖思与任晓为什么也会跟着升迁？”
“肖思与任晓的工作能力，公司上下，皆是有目共睹，她们的升迁，既是我的决定，也是各个部门经理的建议。我觉得，你如果用‘知人善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我会更高兴。”
“呵，我是不是像个傻瓜？”
“唉……小曦，我承认我有私心。”宋祖叹着气，走到朝曦身边，一副很受伤的模样：“我的私心就是对你。你知道吗，看到你在采购部被人欺负，我很内疚。因为是我劝说你一起来到q市，最后不能保护你的也是我，多没面子。但我又不能无缘无故的提拔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新人。所以，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才想到这个办法。”
“你放心，等你进了秘书办，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骗子！
撒谎！
当初明明说是向她赔礼道歉，特意送她去度假。现在一回来，又变成不想看她被人欺负，才假说她替公司洽谈业务有功，破格提拔。
信了你，才怪！
朝曦无意继续往下听，她冷笑着打断他的一片好心，不急不躁的反问：“这个人事决定，可还有更改的余地？”
“没有！”
简单直白。
朝曦点点头：“我明白了，宋总。”
留在这里只能是浪费时间，若要弄清楚宋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或许，找他更快捷。
“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我去采购部办交接了。”
“等等……”宋祖挥手拦下，朝曦眉头一皱：“干嘛？”
好冷的表情。
张开的手臂，像不被待见的熊孩子般，慢慢垂下，宋祖继续微笑着：“晚上，一起庆祝？”
“这是工作吗？”
“……不是。”
“很抱歉，我这个人没有庆祝的习惯，特别是面对一件根本不值得庆祝的事情。”
一通奚落，帅气而走。
留下宋祖，心里酸水倒流，独望背影发呆。
不就是想跟你再靠近一点吗？
用得着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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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靠过来一点……她是不是吃了毒苹果？”
“……什么苹果？”
除了不断重复这三个字，便是一脸茫然。
奇怪的女人。
即将秃顶成功的公交司机，弯腰侧头，从大开的车门里，向这个精神恍惚的女人投来深深一瞥，嘴巴嘟囔一声，便听轰轰两下，车门晃悠悠的关上了。
她终于从对裹脚布的冥思中突围而出，带着一颗沮丧至极的心，回到站牌下。
“妈妈，那个阿姨好奇怪。”
“小声点，让人听到就不好啦。”
反反复复的嘟囔，求而不得的自问，惹得身后非议无数。
嘀嘀嘀……
“哎，小姐，上不上？”
有着超长车身的三节公交车，好似小时候捉弄过的毛毛虫，一耸一耸，蠕动向前，直到尾气热量以惊人的速度，扑得她全身燥热难耐时，朝曦才猛然醒悟：这不正是她等了半个小时的25路公交车吗？
唉，又得再等半个小时……
朝曦木然回头，一张张脸，狰狞不堪，吓得她像个受了惊的孩子般，惶惶不已，节节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
时木南，你我之间，到底谁才是谁的裹脚布？
谁又在令谁厌恶？
“说你呢，还杵在这里一动不动，是不是故意挡道？”
“姑娘，不上车，一边呆着去。”
汽笛声中，怨声载道之人，比比皆是。
“是不是有毛病，跑这发呆？”
“唉，前面的让一让。”
听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布，叫做懒婆娘的裹脚布，最是令男人厌恶。
站立公交路牌下的朝曦，大概是酒劲未散的缘故，脑子仍在失控当中，眼前一事一景，一人一物，都莫名其妙的成为她脑子里的裹脚布。
站牌下，等车的人很多，耳边噪乱无章，她却能自囚密室，不受打扰，孤独又固执的继续为难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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