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令她讶异的是，这一觉老板娘竟然任她趴在吧台上睡去。
“黑心女人。”被自己压得腰酸背痛手抽筋的朝曦实在是太难受，忍不住低声骂道：“该死的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扶着脖子，摸索到沙发上，可睡意早消，再次入梦已是不可能，干脆平躺而下，回味自己的醉酒始末。
她记得很清楚，趴下之后，老板娘就扯着嗓子囔囔：“今天本店有喜，不做生意，各位慢走不送。”
她听着好笑，念念叨叨说老板娘喝多了，又开始借着耍酒疯的劲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然后就是店门被拉上哗啦呼啦的响。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迟早关门大吉。
朝曦放肆起来。
老板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锤子：“给老娘闭上你的乌鸦嘴。”
“你打我，果然是孙二娘开店——谋财害命。”
“巧了，我倒是真姓孙。”老板娘大喇叭似的：“走，我扶你进去躺一下。”
“我不去，你要害我的，我哪都不去。”
“行，难为你瞧得起我家吧台，借你。”
谁说她稀罕这破吧台？
朝曦拍案而起，大叫了起来：“明明就是你老板娘缺少一副温柔体贴的心胸，还敢挤兑我，真是个坏心眼的女人。你真的是太坏了，欺负我这个可怜的失婚女人……”
失婚……女人……
朝曦两眼一黑，酒后吐真言，这种鬼事原来是真的。
“蜂蜜水，喝吧。”
从吧台走过来的老板娘一袭淡黄色低胸连衣裙，手里拿着一只宽口杯。
朝曦还沉浸在对自己吐露实情的懊悔中，此刻见到老板娘，脸一沉，一语双关道：“还有比你更铁石心肠的人吗？”
“老娘为了你的名节连生意都不做，吃了这么大的亏，你还好意思把铁石心肠送给我？”
果然是得罪不起的爆脾气。
朝曦半眯着眼，拿起蜂蜜水，跟昨日喝酒一样豪爽，咕噜几口喝得干干净净。
一杯水下肚，犹如一杯酒下肚，胆子壮实不少：“昨天我没出洋相吧？”
“吐我一身算不算？”
朝曦翻了个白眼：“你爱算不算。”
“小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总是阴阳怪气的？”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怨恨你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
朝曦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我结婚的事，我说了吗？”
老板娘一屁股陷在对面的沙发里，坏笑道：“说了。”
“……我答应他不对外讲的……这段我……”
“你也讲了。”老板娘很享受朝曦此刻的悔不当初，幸灾乐祸道：“在青岛你们决定结婚，然后他给你订了条规矩……”
“够了。”朝曦一头扎下，她果然什么都招了。
心里不爽得很：“我是不是很失败？”
老板娘很认真的想了想，不答反问：“目前为止，你有过几个男人？”
“……一个。”
“但你们目前婚姻很不幸福，可能会离婚。如果走到那一步，你会不会找第二个男人？”
时木南以外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
“……不会。”
“……前提是——离婚。”
“不会。”
“好吧，如果他比你早死，你会找第二个男人共度余生吗？”
“……不会。”
“你起来。”
询问完毕后，老板娘突然拽住朝曦的胳臂。
“别拉我，头痛。”
“朝曦。”
一声大吼，朝曦被镇住了，看着眼前这个难得严肃的咖啡店老板。
“马上去找他。”
找……没用的，一张冰冷的脸，一双无情的眼，还不如不找。
“小曦，自尊不值几个钱，你不能总是欲言又止。”
“可他……”
“别管他说了什么，你只管告诉他，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变幻，不管生老病死，你都非他不可。如果他不听，你就跟着他，不停的说，直到他听进去为止。”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不可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爱情就是两个极端，要么两心欢喜，要么彻底死心，你总得二选一。”
二选一？
那工作呢？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看穿了朝曦的心思，老板娘好爽得很：“真没地方去，到姐这来，姐的店虽挣不了金山银山，但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
“谢谢你，芸姐。”
“傻丫头，去吧。”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朝曦粲然一笑，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八年前她就是用这个办法才追到了时木南。
没想到八年之后，她又来了。
前台小妹对她印象深刻，欲出口阻拦，她从容点开昨天与时木南的通话记录：“你们时总约我见面的，不用替我引路，我知道他办公室在哪里。”
漂亮的出击，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很是吃惊，但她不敢大意，还是拨了一通内线。
她可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朝曦挺胸抬头，步伐很大，也很快，不到十分钟，她就站在了总裁办的门口。
此时门并未紧闭，里面的说话声很大。
“你老婆来啦？”
是卓明，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她站住不动，很好奇这个问题要由谁来回答？
“不知道什么事，没打招呼就来了。”
果然是时木南。
意外之喜，他竟将他们结婚的事情告诉了卓明。
这是不是表示，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糟？
“你真的爱她吗？”
“怎么可能。”
高兴不过三秒，朝曦就有种从天堂跌下地狱的锥心之痛。
“我跟她结婚，无关爱情，无关情怀。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替八年前被她抛弃的自己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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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托起杯子，一杯接一杯，直到第三杯下肚，两眼迷离，头重脚轻，似在空中漂，她拍着桌子还想开第二瓶，却力不从心，头重重磕在桌子上再也没抬起来。
老板娘手肘撑吧面，掌托半边脸，一双载着故事的眼睛紧紧盯着倒在吧台上烂醉如泥的女人，若有所思的骂了一句：“没出息的家伙。”
老板娘点点头，将手移开。
朝曦一口喝干。
“我发现我的房东是个有秘密的人，我很害怕，我想跟他说，我现在很害怕，你能不能像一个王子一样骑着白马赶来救我？话还未出口，他就挂了电话，你说伤不伤心？”
“伤心。”老板娘点点头，弯腰从柜子里又拿出两只高脚杯：“一杯给他不知道你心里窝着火；一杯给他不知道你被他压抑得透不过气；最后这杯给他不知道你一直在低三下四的讨好他。”
满上三杯，瓶子刚好空了。
“酒瓶空了，伤心事满了，不错。”
朝曦木然的走过去，端起杯子，第一口红酒还未入口，杯子又被她小心翼翼的放下。
“给我换杯咖啡。”
老板娘呵呵一笑：“我这店是卖咖啡的，红酒可以请你喝，但咖啡得付钱。”
老板娘拿起酒瓶，咕噜咕噜又给她满上一杯，朝曦托着杯底，一滴不剩。
“今天，我被公司炒了鱿鱼，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我被人算计了，却不能分辨。我心里真的真的好难过，难过到我必须找他说一说，听他骂我大笨蛋，或者被他警告不许哭，不许妥协，可他只有三个字：知道了。”朝曦笑出了泪，拍着桌子吼道：“他知道什么就说知道了？这个混蛋，他知道我心里窝着火吗？他知道我被他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吗？他知道我一直在低声下气的讨好他吗？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以为是的说：知道了。你说，伤不伤心？”
朝曦咧嘴一笑，这笔交易，她不亏。
“我们一起去履行一个神圣的仪式，本来很高兴，可他突然就不高兴了，指使我做这做那，还不满意，你说伤不伤心？”
“小曦，来，今天我请客。”
人还未落座，装着红酒的杯子已经推送到眼前。
嘟囔归嘟囔，却又添上了第二杯。
朝曦端起来，打算像第一杯那样直接干掉它，却被一只白皙细嫩的肥手给拦下了：“酒虽不要钱，但也不能白给，这样吧，一件伤心事换一杯红酒，如何？”
呵，只怕酒喝尽了，伤心事还有。
朝曦咬着下嘴唇，想了半天，突然端起被她放下的酒杯，仰头就将杯中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老板娘眼睛一翻：“你一个买醉的，不去酒吧非得来我这咖啡屋，是成心不让人做生意吧？”
本来是要回家的，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忘忧草。
朝曦推门而入，今天店内的客人一如既往的少得可怜，不关心盈利的老板娘照样很有闲情的斜在吧台上卖弄风骚，莲藕般的手臂与雪白的胸脯让人心神荡漾，慵懒的神情配上她手中的红酒用相得益彰来形容最是恰当。
一见朝曦，双眼放光，放下杯子，招呼她到吧台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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