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烨面部的表情逐渐舒缓开，挂着一头的汗，回答吴庸：“我是丁烨。”
他只是丁烨。
董然然也好，罗森也罢，又或者是施绵、陈彪、伊莲、孟子渊。
都只是他的另一种表现形态。
所有人格，都还是丁烨。
吴庸注意到他的目光和语气，仍然带有丁烨浓烈的个人风格，如果是董然然，绝对不可能如此平静，肯定已经冲上去，和老董理论起来。
于是暂且放下心，庆幸不用又一次强行将董然然带走。向丁烨征询：“你打算怎么跟董叔接触？”
目光瞥向老董，他仍旧自顾自地同野猫们互动，完全没有分半点注意力，到丁烨二人身上。
看这个样子，可不像会搭理他们。
“先回去吧。”
“不用做别的？”
吴庸刚问出口，丁烨已经挂上亲切的笑容，冲老董大声喊了一句：“董叔，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董轻嗤一声，目光甚至没有从猫儿们身上移开。
丁烨并不在意他的怠慢，转而对吴庸说：“我们明天再过来。”
然后伸手向高处的树枝借力，两三下便攀上了围墙。
吴庸只能紧随其后，跟着他出了职工大院。
随后的几天，丁烨每天中午，都和吴庸从高大葳蕤的榕树上，越进院子里。而老董，几乎每个中午，都会带着切成小块的生鱼肉来喂猫。
每次都和不请自来的两人说不上两句话，但从他面部的细微表情就能看出来，丁烨的锲而不舍，还是有些效果。
至少，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只要丁烨出现，就浑身紧绷起来。
并且在一个星期后的某天中午，第一次，主动向丁烨发起了谈话。
“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都不用工作吗？”
又一次看着他们俩，从伸进院墙的树枝上跳落到矮房屋顶，老董有些心疼外面那颗大榕树，每天都要被两只“大虫子”爬来爬去。
老董的主动问话，让丁烨脸上溢满了笑容。他从矮房上跳下来，走到距离老董和那群野猫仅仅三米左右的位置，在进食的野猫们，发出警告的低声呜鸣之前，停下了脚步。
“我最近在休假，顺利的话，大概要年后才会开始工作。”
如果多重人格的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他重新工作的时间，估计就得无限期往后延。
老董把碗里最后那点鱼肉，都分了个干净，一群野猫埋头大吃，还有一只今天来得比较早，已经享用完，满足地窝在老董手边打盹。
在团成一个毛球的猫背上，给它顺了几下毛，熟悉的柔软触感，是软化了老董，多年以来的孤独和思念的唯一法宝。
有朋友向他提议，可以自己养几只猫，或者养一只狗，从小养到大，这样才会亲人。在外游荡惯了的野猫，不管你喂它多少东西，它都依然会随时离你而去，养不熟的。
但老董不想再承担那份责任，他觉得这样，反倒挺好。
十几年下来，每天中午来吃鱼的猫，早不知换过了多少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需要知道它们的名字，不必为了任何一只猫的生存和生活忧心。
只要每天付出一点鱼肉，就能获得短暂的安慰。
何必在意，安慰他的是谁？
只要有活物陪在他身边，能让他感受到，来自其他生命的温暖，大概，就已经足够了。
但平静了二十来年的生活，现在却因为一颗名为“丁烨”的小石子坠入，而溅起了水花和涟漪。
“既然是休假，就好好去享受生活，出去外面走走。这个破地方可不是休假旅行的好去处。”老董撑着膝盖，慢慢站起。
岁月夺去了他健壮的体魄，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逐步老化，迫使他只能活得越来越慢。
也有一个说法，当人必须要独自生活的时候，总会比能够相互依偎的人们老得更快，因为凡事都要事必躬亲，疲惫的时候也无处倚靠。
无论是从生理角度，还是从心理角度，都会比有家人、爱人的人，消耗得更多。
丁烨往前跨了几步，伸手想要扶他，却被老董一把挡住，拒绝了他的好意。
“说吧，你天天过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7
“现在，可以再帮我一次吗？”
“是你吗，董然然？”
董然然失落地垂下了头，却收起了将丁烨往意识深处推的力量。
妈妈不再需要他，小烨也不再需要他了吗？
丁烨在不断地成长，这具身体早已同董然然的实际年龄不相符，也只有在意识空间里，董然然能够保留自己本来的模样。
董然然的所有想法，不论赞同与否，丁烨都能够理解。
他来到低垂着脑袋的董然然跟前，将他拥入怀中，低声细语。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要出去！”
“我可以自己解决！”
正在收拢实感的董然然，突然听到了从意识深处传来的咆哮。来自身体的感知迅速被抽离，视野中的光亮骤然变暗。
一大一小两个人遥遥相对。
按照年纪来算，丁烨已经足以做董然然的父亲，而两人间的关系，又比真正的父子还要亲密。
不能再把自己应当面对的事情推给别人了！
丁烨回复了一点呼吸的节奏，说：“然然，我们说好的，不管结果如何，都要让我自己去面对和承担。”
丁烨听到了吴庸隐隐约约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已经起了效果。
但还不够，还得更用力，推开箱子的门！
“小烨，你怎么又出来了？你不用担心啊，一切交给我就好了！”董然然再次想要收回身体的控制权，把丁烨送回去，这一次却没有先前那么容易。
“小烨？”
好不容易从箱子里出来，疲惫感连绵不断地向丁烨涌来，他喘息着，对董然然说：“我可以！”
“这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意识空间中飓风骤起，当一切平息的时候，丁烨依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手指，动了一下。
来自看不见的介质的束缚，似乎稍稍松动了一点。
“烨哥？董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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