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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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走着,黑暗的小巷中,突然一敞。一个高杆挂着灯泡,焕发出微黄的光芒,照亮周边一块黑暗,几张长桌长椅,冒着白色烟气的锅,竟似一个小吃摊子。

    “来了啊。”一个肩上搭着白毛巾的老师傅手上包着馄饨,头也不抬的招呼道。

    蔡文礼嗯了一声,也不说别的,随意的坐在其中一张长椅上,也不管长桌上的油腻,拿起茶壶倒了一碗浑茶,端起来呼着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嗯,茶叶还是最便宜的粗茶,一如既往的难喝。

    不一会儿,老师傅端上来一碗馄饨,一碟炸花生米,一碟黄瓜拌猪耳,一壶黄酒,两个小盅。

    洁白的馄饨散发着鸡汤的香气,切的细碎的葱花香菜洒在其中,还漂着一层油花,洁白小勺乘放在碗中。

    金黄的花生米散落的盛放在瓷碟中,猪耳拌在黄瓜里,油亮的汁水浸泡在下面,浑浊的黄酒缓缓的倒满两杯小酒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时常会独自一人来这里,要上一碗馄饨、几样小菜,一壶黄酒倒两杯,静坐忆旧事。

    记得当年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个风雪的深夜,老大他们几个人带着他偷偷从后墙翻出来,本想着去老放映厅看电影的,但是在路过这条小巷的时候,那股馄饨的香气实在诱人,他们几人在寒风中美美的喝了碗鸡汤馄饨。

    后来这碗鸡汤馄饨见证很多历史的发生,他们连夜奔袭擒拿犯罪嫌疑人,庆功时在这儿喝的鸡汤,老大和他女友分手时,在这儿吃了最后一顿饭,去外实习兼职赚的第一笔钱回来就请他们一人一碗,就连毕业走的那天,他们也是喝完这碗鸡汤馄饨走的。

    “刘叔,多少年了,您这黄酒还是这么涩啊!”蔡文礼轻轻抿了一口酒盅,习惯性的问道。

    “嗯,约摸有二十多年了吧,我酿这酒也就你一人还肯喝啊!”刘叔手上没停,他已经回答蔡文礼的这个问题很多遍了,可是每次蔡文礼来都会忘记,然后又重新再问再答。

    “这么黑的夜路刘叔你一个人走就不害怕吗,不找个人帮一帮,替你来干吗?”炸花生嚼起来嘎嘣嘎嘣的脆响,蔡文礼伸出三只手指捏起两颗花生米来放入口中,

    刘叔摇摇头,声音平淡道:“习惯了,家又不远,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挣钱的活计,哪有人愿意来干这个?”

    半响无声,刘叔有些纳闷,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发现蔡文礼正怔怔的望着冒着白色烟气的馄饨,似是要把碗底看穿一般,刘叔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刘叔您老也有发愁的一天啊?”蔡文礼很敏感,他呵呵的笑道。

    刘叔气哼哼的甩了声,嗤笑道:“你小子是年纪越大越胆小,这要换我年轻的时候,谁敢惹我,一拳打过去,哪像你,如今这一副怂包样!”

    蔡文礼无声而笑,老人的话可以说很难听,但他却不愿反驳,这世上能这般与他说话的人已经委实不多了。

    这位刘叔也不是普通人,他是当年越战的老兵,在前线一个连队的人都打没了,就剩他一人死死守在阵地上!

    上面让他回去作报告,他不愿意,死活就得留在前线,问他为什么,就只有一句话,连长和他班长都留在这儿,他没有脸活着回去!

    最终还是活着回来了,腹背中了数弹,当时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活他,连夜送到百里外的师附属医院,这才把他抢救回来。

    退下来后,部队要他留下来,给他养老,不用,他没脸回家,当夜离开防区,来到了这里。

    这儿是他那牺牲的老班长的故乡啊。

    也不去给他安排的事业单位工作,只是寻个小屋,置个小摊,包他班长教的馄饨来养活自己。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那间小屋门前的A字开头的车比政府大楼里的都多,他却从来都是拒绝那些人的好意。

    他四十多岁还没有女人,部队想给他安排,不要,他说不能毁了人家姑娘。

    汉警建校的时候想请他来当老师,他摆摆手,说他只会包馄饨,没那个文化,也教不了学生。

    蔡文礼跟他混熟后,便经常来他这里蹭馄饨吃,有时月底没钱了,饿着肚子硬挺着不去,他竟托人给他送来,还骂瞎矜持。

    “你们几个臭小子当初一馋了就跑我这儿来蹭吃蹭喝,还要帮我煮,真当我不知道你们在偷吃吗?”老人笑骂道,却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刘叔你这可就错怪人了,当时是老大他们出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我可是被胁迫过来的!”蔡文礼果断把黑锅推给别人。

    “奥是吗?那我怎么想着就你小子吃的最多的,再说了,炳重那几个小子不都听你的,当时就你最诡!”老人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的样子。

    蔡文礼哈哈大笑,一点也不为被老人戳穿而感到羞愧,老人也跟着一起大笑,声音在沿小巷远远地扩散出去,在暗夜中驱散了些许黑暗。

    “刘叔,您老可得好好活着啊,有一场大戏,我得请您看啊,缺了您老的鸡汤馄饨,可就没什么滋味了。”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更如当年。

    巷道很长,道路是用沥青石板铺成的,高低不平,走起来摇摇晃晃,两边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捆石龙,黑暗中显得有些可恐。

    蔡文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双喜门,抽出一根来点着,脚下的步子依然没有停。

    此生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

    其实先前李国昭说的话并不正确,汉警并不是荒凉一片的,有很多老店在其周围保存了很多年了,只是近年来的泉城新城区建设规划强行拆除了不少,弥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他想不明白,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那么温柔贤淑,为什么一结婚后就变得这么好妒恶毒,真的是时间这把杀猪刀的原因吗?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条小巷,他脚步不停,自然而然的拐进小巷,像是走了十多年一样。

    他确实走了十多年。

    陈埃面色如常的点点头,表示感谢师兄,心里却在破口大骂,他娘的早知道就报正式批了,这汉警真坑人!

    其实陈埃不知道的是这些批次也是在最近几年更改的,而且是不固定的,会进行更换,例如在阳光训狗师兄报考那年就是有些专业移至正式批,接着下一年就又统一移回提前批。

    然后到了陈埃这年,居然又分开了!

    蔡文礼溜着步慢腾腾的出了汉警校门,他侧脸斜瞥了眼天际,沉下去的夕阳余晖正在渐渐消散,虽然已是七点多了,但是泉城的天还依旧是半暗不明的。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校庆忙的他三天都没有回家,家里那头母老虎已经在电话里骂了他好多遍。

    他的军衔这辈子再也不能戴了,他的枪这辈子再也不能摸了,他的床这辈子再也不能睡了,他的那些生死相交的战友们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永远不会再有人半夜把他叫醒说自己刚搞了瓶茅台,永远不会再翻墙出去吃喝玩乐了,永远不会再为了一只烧鸡打架了,永远不会再有人替他扛着枪把他背回来了,永远,永远回不去了。

    陈埃点点头,顺道又问了一句,“师兄那正式批的专业也都要体测吗?”

    “体测没有,体检倒是有,都得体检!”阳光训狗师兄肯定的说道,他很确认!

    训狗师兄和长马尾女警忽得沉默,他们彼此对视了下,训狗师兄抚摸响当当的手用力了几分,长马尾女警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当然不能让我们带走,它们可不是私人财产,我们也只能陪它们这几年。”训狗师兄神色怅然的说道,他已经尽力强迫自己不去想有一天他会和响当当分别的事实。

    教官默然的点点头,他能够体会这种感受,当年他退役的时候,连长站在他身前给他卸下军衔、臂章、帽徽、军种符号的时候,心如刀割,连长抱着他也在流泪。

    只能说省厅的那群人是闲的没事干了,因为无论是移不移,该报考的人还是照样报考,影响并不大,分数不够的话,依旧是不会录取的。

    “那你们毕业后这警犬是让你们带走还是留在学校呢?”老杨突然开口问道,他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遇到过警犬一起行动,据说每条警犬的价格都不低于四五万,培养花费的资金更多。

    听了训狗师兄的话,陈埃还是很惊讶的,他没想到汉警这里居然还有警犬技术这个专业,但为什么他在报考的时候书上没有出现这个专业呢?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兄这个警犬技术专业是新专业吗,为什么我报专业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专业啊?”

    训狗师兄依然展现他如阳光般的笑容,“师弟你应该报考的是提前批吧,咱们学校有些专业都不是在提前批序列里的,是在正式批的时候才可以报考的,警犬技术专业就是在正式批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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