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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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漪出列道:“遵陛下诏命。”

    刘藻满意道:“那就定下了。”

    谢漪直起身,恰对上了刘藻的目光,刘藻冲她眨了下眼,嘴角跟着飞快地扬了一下,而后肃然道:“散朝。”

    谢漪心中好笑,出了大殿,又听到两命大臣低声议论陛下君威赫赫,于权衡之道,安抚之道,越发熟练,便是一阵无奈,分明还是个调皮的孩子,哪有什么君威赫赫。

    刘藻回了宣室,李琳已在殿外等她了。她手中捧着几道竹简,刘藻扫了一眼,辨认出是她前两日令她去整理的案牍,便令她入殿等候,自去换了衣袍来。

    李琳行事勤恳,凡有示下,无不全力以赴。这几卷案牍,她明日方要,李琳却今日就送来了。刘藻随手翻了两卷,大致扫了一遍,见无差错,便笑道:“有劳爱卿。”

    李琳并不居功,也无得意之色,谦恭道:“臣分内之事。”

    臣下勤勉任事,自然是好。刘藻笑了笑,她觉得有些累,欲小憩片刻,便道:“卿若无事,且退下吧。”

    李琳却不走,而是自袖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香囊,双手托着,呈献上来:“这是臣亲手所制的香囊,装了宁神静气的药草,陛下试一试。”

    香囊?刘藻望了一眼,令宫人取来,拿到手中看了看,样式雅

    致,纹样精细,她又轻轻嗅了嗅,带着清淡的药气,并不难闻,是很舒服的香味。

    不论是里头的药草,还是制式纹样,都看得出献物之人的用心。可这样的物件,未央宫中到处都是,刘藻不大明白她为何特意献上香囊,只想约莫是臣下尽忠之举。

    刘藻便道:“爱卿有心。”

    李琳见她收下了,微微垂下头,眼中有些羞意,又甚欢喜,这才施了一礼,退下了。

    刘藻又将香囊在手中摆弄了两下,便随手放在御案上,打算去后殿歇上一会儿,还未等她站起,殿外便有通禀,说是丞相来了。

    刘藻登时精神大振,什么倦累都不见了,坐直了身子道:“宣。”

    胡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御案上的香囊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没说话。刘藻盯着殿门,看着谢漪入殿,不等她弯身行礼,便道:“谢相来见,可是有事要奏?”

    谢漪手中拿了一道奏疏,确实有件朝事要与她禀过,将奏疏呈上了,请她看过,方将事情禀来。

    并不是特别难的事,刘藻认真听着,听完了,方道:“谢相去办便是。”

    谢漪道了声诺。

    正事便完了,谢漪的目光掠过御案上那香囊,笑道:“臣来时,遇上了李琳,这香囊可是她献与陛下的?”

    胡敖闻言,当即背后一凉。刘藻浑然不觉,她的心思都在谢漪身上,哪里顾得上旁人对她是什么心思。听谢漪问了,也就老实答了:“是她所献,说有宁神静气之效。”一面说,还一面拿起了香囊看了看,道:“挺好看的。”

    “陛下喜欢?”

    刘藻点了下头,将香囊捏了捏,软的,里头的草药发出细微声响:“臣下用心之物,朕都喜欢。”

    “哦。”谢漪淡淡道。

    刘藻把香囊放下了,转而关心起谢漪来:“谢相晚些可还有事?”她想多留谢相一会儿,她昨日高兴,整夜都没睡好,今天还有些累,可一见了她,她就只想与她多处一会儿,多说一说话。

    谢相疼她,一定会留下的。刘藻满怀期望地看着谢漪。

    谢漪看了她一眼,冷淡道:“有。”

    啊?刘藻失望,但也不好勉强,只得道:“既是有事,谢相去就是,但也要保重身子,不可过于劳累。”

    谢漪便起身道:“臣告退。”

    刘藻照旧起身送她到殿外,谢漪头也不回地

    地走了。

    她走得干脆,无分毫留恋。刘藻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对,奇怪道:“谢相有些冷淡。”

    胡敖笑了一下,又忙收敛了,恭敬道:“丞相端持,素来如此。”

    刘藻摇了摇头,她对旁人不大留神,但对谢相的情绪是很关切的,她道:“不对,谢相不高兴了。”

    可她一时也想不出来谢相为何不高兴。不由就想到数日之约上去。谢相要她等她数日,可见这数日间有事要做,莫非是那事十分棘手,使谢相为难了?

    刘藻蹙眉,也随着忐忑起来。

    倘若数日之后,等来的是再度拒绝,她恐怕无法承受。

    谢漪离开宣室,便去了衙署,直至晚间回府,未出衙署一步。

    夜间回了府,遍寻了谢文、谢选来,与他们说了今日陛下的任命。谢文去年调入羽林中,升了一级,已是一名小军官了,闻此诏命,便很忧愁:“宫中规矩大,侄儿恐怕不能胜任。”

    “自有礼官,教导规矩,你好生学着便是。”

    谢文还是不情愿:“侄儿更想留在羽林,习兵法武艺,来日还想如长平烈侯那般建功边陲。”

    “入职郎官,也不妨碍你建功边陲,长平侯当年也曾任职宫中。”谢漪淡淡道,却是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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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文无法,只得应诺,至于谢选,便要顺从得多,陛下与丞相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谢漪又嘱咐了二人几句,便令他们都退下了。

    她还有许多公文要看,这一夜,又是秉烛至三更。

    三更漏尽,谢漪搁下笔,她轻轻舒了口气,望着烛火出了会儿神,起身到窗下的榻上坐下。榻前是一几,几上放了一编织精细的小竹篮,篮中是针线丝绸。

    她望了那竹篮片刻,伸手取出针,又选了一色,将针穿上线。丝绸光滑,谢漪取了一块蓝色的,脑海中构想出香囊的模样,深吸了口气,下针缝制。

    只缝了几针,线路就歪了。

    谢漪手下一顿,取了剪子来将线剪断,拆了重来。

    这几乎是她第一回碰针线,谢漪沉下心,就着烛火,从头开始。看着简单的活计,当真做起来,竟也不比处理政务容易。谢漪是耐心之人,她一遍一遍地缝,又一遍一遍地拆,半点不见厌烦,直到天将亮,烛火都燃尽了,她终于能缝出香囊的轮廓。

    谢漪神色微松,眼中尽是缱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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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官是天子近臣,平日执戟殿门前的是他们,遇事为皇帝咨询差遣的也是他们,是一清贵美差,在此任上待过的,只要不是驽钝之辈,多有大好前程。

    先前还疑心陛下发难陈家是要与丞相为难的大臣当即反应过来,确如丞相所言,是陈家触怒了陛下,陛下罚过陈家,又降恩谢氏,便是明示众臣,仍旧倚重丞相,也愿倚重谢氏。丞相之位仍旧稳固。

    隔日出门前,幕僚来禀道:“陈县君还有三日,便可抵京。”

    谢漪颔首以示知道了,登车往宫中去。

    陈县君指的是她二兄陈举,陈举夺官前任县令,管辖之地距京师不算太远,一交接完就快马赶回,算算时日,差不多是三日后能到长安。

    谢漪在车中思索了一路,待入宫,方将此事放下。

    大汉的惯例,一月两回大朝,其余时候则视朝政多寡举行常朝。刘藻不大喜欢常朝,嫌繁琐麻烦,凡有事,多是将相关大臣召入宣室商议过便罢。

    大朝举行一上午,禀的都是大事。刘藻聚精会神地听着大臣们上奏,将事情一件件分派下去,直到将至正午,要禀的事都禀过了,礼官正要宣布散朝,刘藻忽然道:“朕身边缺了两名郎官,昨日听人说起谢文、谢选勇武俊秀之名,欲召二人补此位,丞相以为可否?”

    一时间宾主尽欢, 笑语不绝。

    待至宴将散, 一名门客登堂而来。谢漪见是专行刺探的门客,便抬了下手, 使语声乐声俱停。

    众人皆望向那门客, 门客目不斜视, 至谢漪身前跪下,禀道:“君侯,天子赐陈牧金酒一壶,酒已送入陈府了。”

    她查了十余日也查不出生父究竟何人,当年之事,竟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迹。只得将希望寄在陈举身上。二兄得母亲疼爱,有他去做说客,想必能使母亲开口。

    众人岂敢劳她相送,连忙止住议论,请丞相留步。

    谢漪送他们到庭前,方回内院歇息。

    丞相难得留饭,众人自是欣喜,无一人告退, 俱留了下来。

    因有七八人之多, 便相当于开了一场小宴了。宴上酒乐相伴, 众人连连为丞相上寿, 谢漪酒量不错, 却不怎么饮酒,多是抿上一口。纵如此,也足以使众人高兴了。

    “是陈牧无礼,触怒圣颜,累及全族,诸君不必过虑。”谢漪泰然道。

    众人还是初次听闻陈牧触怒陛下,不免惊讶,纷纷议论是何事,也有斥责陈牧大胆的,更多的是忧虑不减,只怕陛下是不满丞相擅专,借此发难警示。

    谢漪与他们也说不清楚,见天色不早,干脆起身送客。

    堂上一片哗然。几名大臣相顾而视,皆是不明所以,陛下何以要赐死一个小小的陈牧?谢漪环视众人一眼,令那门客退下。

    “丞相,陛下近日连连朝陈氏下手,下官担忧这是冲着您来的。”一名大臣上前道。其余诸人皆以为然,陈家并不显赫,平日里恐怕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陛下没道理朝他们发难,唯一可能的是陛下在借此与丞相难堪。丞相与陈家的关系,朝中无人不知。

    去时满腹心事, 归来心事犹在,却又开阔了不少。

    谢漪回到相府,府中已等了几名大臣,有政事来与她商议。明日是大朝, 赶在此时来的,都是要在大朝上奏禀陛下的大事。谢漪自不耽搁, 令将人都请去了书房。

    能在丞相书房之中得一席之地的, 非但是朝中肱骨,且还对丞相忠心不二。议完了事, 谢漪还留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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