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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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仍是唤她姑母。谢漪看了看她,眼中依旧冷漠:“陛下请说。”

    刘藻其实很想问问她臂上的伤如何了。医官曾言,那伤势太深,又经刮骨,少说得三月方可痊愈,且少不得要留下疤痕,然而眼下连两个月都没有。刘藻不免关担忧,但她又知谢相未必愿见她关心,便忍住了,说起正事:“是关太后之事。梁集强弩之末,败势难收,今日姑母又折他两员心腹,梁集再受重创,可想而知,接下去必是人人落井下石。”

    这是自然的,谢漪未曾雷霆一击,便是欲以温水煮青蛙之态,将梁集势力消磨尽,而后一举拿下,不费吹灰之力,也免了朝堂动荡。

    她不知皇帝为何与她说这显而易见之事,但也未显露不耐烦。皇帝有一个好处,便是从不耽误正事,她既留了她下来,又郑重其事地提出此事,便自有她的道理。

    “这把火越烧越旺,少不得烧到太后身上。”刘藻转身正对着谢漪,认真提出自己的想法,“太后毕竟是太后,纵有罪,姑母为臣下,也不便问责,不如交给我,我来处置她。”

    谢漪倒是没想到,她已想得这样远了。

    自古太后作乱,都不好处置。她若朝太后发难,纵然太后有过,她也少不得留下一个犯上的污点,但皇帝处置太后,便可无后顾之忧了吗?

    秦始皇那般痛恨其母,在处置了嫪毐与吕不韦,将太后放逐雍地后,听人说“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也不得不将太后迎回咸阳,好生侍奉。

    郑庄公与其母姜氏“不到黄泉,不相见”的轶事则更不必赘言。

    皇帝继昭帝嗣,至少明面上,是太后下诏立她,她侍奉太后更该用心,否则便是忘恩负义,必会背负骂名。

    谢漪道:“此事臣自有主张。”

    这就是不同意。刘藻着急,忙道:“我知姑母之能,必能妥善处置。但犯上之名,能不担就不担吧。”

    谢漪神色沉了下来,语气也从冷淡,改成了严厉,望着刘藻,道:“我扶持你,不是为你,是为皇后与太子之灵。我要你做皇帝,是要清洗二人冤情,使帝系归于太子。你什么都还未做,便要往自己身上染污名,还以为是为我好?”

    刘藻没想到会引来她这番疾言厉色,脸色霎时惨白,面上勉强维持的平静也全溃散,眼中满是无措与受伤。

    谢漪与她目光相触,心中便是一梗,撇开脸去,不忍再看她的眼睛。她话已尽,多留无益,举步要走。

    刚迈开步子,小皇帝慌忙拉住她的衣袖。谢漪皱眉,低头看她的手。她的目光冷淡得很,小皇帝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松开,背到身后,不安地握紧。

    “还有何事?”谢漪的语气中满是厌烦。

    她从未这般与她说话,哪怕是最初,她扮演权臣,也多是逗弄,而非眼下这般,仿佛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刘藻敛下眼眸,苦涩道:“我担上骂名污名,也能为先人洗冤,也可使帝系归于太子。两者间并不相碍。姑母疾言刺我,不过是借以与我划清界限。”

    她看出来了,谢漪也未反驳。

    “倘无那事,姑母也会劝我,但必是温言劝说,还会担忧我不安,柔声安慰。”刘藻笑了笑,有些怀念,又甚懊悔,只是铜灯已被谢相看到了,再是懊悔也无用。刘藻接着道:“疾言厉色也好,温声劝说也罢,总之姑母都是为我好,要代我背下骂名,我都知道。”

    谢漪望着她,皱了下眉头。

    刘藻神色渐渐转为坚定:“这事,由我来。姑母扶持我,是因我是二位先人之血脉,若非身上流的血,您怕是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但即便是托先人荫庇,您待我好是真的,为我付出心血也是真的。我不懂事,让姑母伤心,是我不好,辜负姑母了。您生气,不愿理我,也是应当的。”

    谢漪眼神仍旧是冷的,毫无动容之色。

    刘藻也知仅凭只言片语,便要说动谢相,未免痴心妄想,可她终究还是想试一试,她不愿与谢相就此疏离生分。

    刘藻停顿下来,想到一切俱是自那盏铜灯始,若不提起,自可免于尴尬,但此事便会就此梗在她们之间,化解不去。

    姑母见了那盏灯,是如何想她?可是以为她离经叛道,觊觎长辈,是孟浪淫色之徒?她定也倍觉冒犯羞耻,恨极了她。

    刘藻张了张,只觉难以启齿,谢漪的冷淡与疏离,像一把刀,扎在她心上。刘藻鼓起勇气,忍着羞愧,缓缓说道:“那铜灯是我当初不知往事时铸的。”

    她是因太后那婢子方知自己对谢相的心意。婢子较谢相娇柔,也因身份卑微,而能肆意摆弄,再加上隔日,太后与她说的拉上龙床之类的话,她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有一段时日,时常便想与谢相行那事。

    刘藻没有将事由说出来,推脱给太后。她只怨自己心志不坚,她若坚决,太后再如何引诱,也是无用。

    但她对谢相的心意,却不是假的。刘藻脸颊通红,声音也低了下去:“知往事后,我对姑母一片敬爱,绝无亵渎之意,更未再入过静室。”

    谢漪看着她羞愧的模样,觉得她疼爱的孩子,不知何时,忽然就变坏了。哪怕她说的是真的,知往事后再无亵渎之意,那知往事前呢?

    刘藻说完了,便望着谢漪,她不奢求谢相能立即原谅她,她只要能与她说句话,都是好的。

    谢漪开口,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使得刘藻心神俱灭。

    她望着她,脸上无分毫柔和,眼中满是厌恶:“你可知那日,我心中有多恶心?”

    谢漪厌她打她,不愿见她,刘藻都撑下来了,可这句恶心,却像是将她的心生生挖出,将她的尊严彻底击碎。她身子晃了一下,又忙稳住,谢漪就在她眼前,她这样喜欢她,为她布置椒房殿,想与她共度此生。

    往日,谢漪看她一眼,对她笑一下,她都那样欢喜,可眼下,谢漪就在她眼前,她看着她。刘藻却恨不能自己立即消失了才好,她不敢再看谢漪,也没有话讲,失魂落魄地走开。

    谢漪望着她的背影,那背影狼狈不堪,走得极快,宽大的衮服绊住她的脚下,她险些摔倒,胡敖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她像在此多留一刻都难以承受,推开了胡敖,慌忙地离去。

    谢漪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缓缓地合上眼,心中痛极。

    倘若陛下能就此醒悟,不再与她往来,倒也好了。

    谢漪见此,顿觉反感,淡淡道:“陛下何事留臣?”

    刘藻看到她冰冷的目光,心中一疼,勉强弯了弯唇,道:“是有一事,要与姑母私下谈谈。”

    谢漪的声音平淡无波,答道:“谢陛下挂念,臣已无碍。”

    刘藻还欲说些什么,又觉说什么都不好,停顿数息,终是举步前行。

    今日大朝自是以丞相为主。梁集门人的罪行不知翻出了多少,族中子弟也有二人怙恶不悛者夺官下狱。梁集知这是要先去他爪牙,再剪他羽翼,之后便该问罪他本人了。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一力维护门下。

    群臣旁观,谢漪也不好公然抗命,便随刘藻一同出殿。

    殿外有宫车相候,刘藻心中忐忑,又想宣室殿中,肃穆沉闷,不合言谈,不如就在宫道上走走。她一挥手,令宫车退下,又目视胡敖,示意他勿跟得太紧。胡敖会意,领着数十名宫人,退到十步之外,为陛下与丞相留出空间来。

    刘藻安排好后,回过身来,欲与谢漪说事,然这般近地看到她的面容,她不禁又有些痴了。

    可惜而今全成了空谈。刘藻呆了一会儿,回到案前坐下,将案上简牍一道道都翻开来看,仔细思索,做了批复。

    待奏本全部看过,时候已近子时。

    谢漪虽还未还政,但已将许多奏疏都送入宫来,请皇帝御览,刘藻上手了这些时日,才知做皇帝,懒怠地过也可,底下诸多大臣,总不致使天下大乱。但如此,少不得吏治不清,欺上瞒下,君王圣听蒙蔽,底下百姓受酷吏□□。

    但谢漪既来了,自有万全之策。大朝散时,梁集又失两员心腹。

    刘藻并不怎么说话,静观谢漪行事,学她的手段与谋略。但观梁集颓势,刘藻又觉不对,待散朝,她特在人前出声,令谢漪留一留。

    行至谢漪身旁,刘藻停下步子,稍稍侧身,面朝着谢漪,温声问道:“谢相伤势可大好了?”

    大臣们闻声,皆望向这边。

    春耕之事,已将要春日了。她转首望窗外,窗外已是黄昏,天空灰蒙,狂风大作,依旧严寒。刘藻站起身,踱至窗边,便见天况虽寒,窗前那株银杏树已抽嫩绿的芽,在这天寒地冻间,犹显生机勃发。

    刘藻一时出神,不由想到,倘无那事,再过上一月,春意更浓之时,她本可与谢相一同行春。听闻每到春日,五兆原上生机涌动,风光明媚,往来游人,行之如织,一侧还接渭水,渭水水波清冽,还可垂钓岸边。

    又过五日,恰逢大朝。

    刘藻更换衮冕,往前殿去。殿中大臣依位次站立,见皇帝驾临,一齐行礼。刘藻一面穿过殿中,往御座去,一面又望向最前方,去寻谢漪是否来了。

    从抬眼去寻,到看到那人,不过瞬息之事,但刘藻却觉得这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长久得使人百感交集。

    但若勤奋政务,百姓自能过得好些,皇帝不免辛苦,也未必能得称赞。刘藻日日至子时方歇,每日所阅奏本,足可车载,还要接见大臣,商议要务。前两日因一事有利民生,而使官吏受损,一些大臣便不大乐意。

    刘藻只好又学着把握其中的度,不止要平衡大臣与大臣,还要平衡大臣与百姓。此事甚难,她怕是还要学上许多年。

    刘藻远远地见过谢漪一回,一路惘然地回了宫,到宣室殿中坐下,见了一案简牍,又忽有了依托。

    丞相有伤,故而不上朝,然时日一久,伤势大好,再不上朝,便不妥当了。再过几日,她必会来的。

    刘藻取过最上头的一卷简牍,是长乐郡所上,禀治下春耕之事的。竹片打磨烘烤,制作得光滑莹润。刘藻拿在手中,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挲这卷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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