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时，性子稍弱的那位脸上已经挂起了珠帘。
自幼被卖入青楼，让老鸨花费十余年功夫精心调教出来的她们，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心知肚明，迟早会被人当做金丝雀一般，以一个不菲的价格卖给别人当做侍寝丫头。
若能侥幸获得一个妾侍身份，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床笫玩物，那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宁愿后半生天天焚香还愿。
运气不好，甚至会几经转手，被人当做玩物一般推来送去，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到最后成为一个真正的残花败柳，无人问津。
此次被鱼龙帮恩威并施才买下，本以为会是送给一位五大三粗、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江湖莽夫，亲眼见过后发现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读书郎后，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激这些年的祈祷没白费。
可这心中才生起的一点希望，以为可以有了个好去处，转眼间又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掐灭了，怎么能不伤心欲绝？
细若蚊蝇的抽泣声中，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坠落在地，也不知是真正的声泪俱下，还是老鸨教导出来魅惑人心的手段。
真假难辨的梨花带雨，若是被没点定力与城府的男子看见，恐怕早就冲过去搂在怀中，好生怜惜一番。
眼见秦琅置若罔闻，曹晓树似乎也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让犹在门口翘首以盼，希望一番梨花带雨的撩拨人心，能够让少年公子回心转意的两人赶紧退下。
擅长察言观色的三位青倌人赶紧抚琴吹笛唱曲，这间环视整个道州城的天色阁，终于有了几分纵酒作乐的味道。
可惜的是，才半曲过后，心思各异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门口。
有人不请自来。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但随即又是皱眉不语，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后，继续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万家灯火。
未被当做暖房丫头送出去，本该暗暗庆幸的两名娇嫩姑娘却是高兴不起来，慌乱低头告退中，透露着些许伤心欲绝的意思。
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曹晓树愣了愣，随即连忙补充道：“秦少侠放心，这两人身子清白得很，绝对不曾有人染指过。曹某人怎么可能会不知分寸，让秦少侠跟别人做床上的连襟兄弟呢？”
秦琅两眼直直盯着会错意的曹晓树，面容冰冷，一字一顿道：“我说，不用！”
怪不得秦琅会动怒，原本他对于周依瑶曹亲浒二人只不过是出于回报之心，回报周苍策的视如己出，回报曹亲浒的善解人意，并无任何男女之间的情爱之心。
人之贪念一起，就如同踏上顺流而下的小舟，愈行愈远，直到后悔的那一刻，才发现为时已晚。
曹晓树心中莫名其妙，原本以为秦琅喜欢这种青涩雏儿，结果发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倒酒赔罪。
庄稼汉子回过头来，发现秦琅并不是抹不下脸面的虚与委蛇，一直面若寒霜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人不自欺，天地难欺，侥幸之心不可有。
秦琅对于青倌人的态度，似乎并未出乎曹晓树的意料，他让那名以为自己又惹恼了恩客的青倌人，与另外两名抱琴持笛的乐姬退到一旁，让出了最后两人的身形。
与身上无形中沾染了几分风尘气息的歌姬不同，这两人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散去，眼中亦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少女才有的独特灵动，就如同一颗青梅，让人口齿生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秦琅奉行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亦是如此。
再一个，此番曹晓树先是奉上赔礼道歉的三千两银子，再送一对价值千金的暖房丫头，这一步一步之间的循循善诱，何尝不是一种另类带勾的诱饵，舍得下本钱的大买卖。
曹晓树斜斜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道：“听闻秦少侠孤身一人前来道州求学，身边也没个伺候的灵巧丫鬟，哪怎么行呢？都说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两位姑娘，就当曹某人送给秦少侠，负责打点衣食住行这类琐碎事件的贴身下人了。”
秦琅皱眉道：“不用了，我独来独往逍遥自在惯了，用不着旁人伺候。”
在秦琅看来，不管是生计所迫，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既然做起了奏乐唱曲助兴的清倌人，与青楼勾栏里做着皮肉生意的姑娘朝夕相处之下，鞋底也早就被侵蚀得差不多了。
常在河边走，即使你守得住对金钱的贪欲，能够做到恪守己身，也迟早会被躲不过的滔天风浪卷入河中。
欲拒还迎的偷瞄后，两人再次羞涩低头，期间不忘温柔地喊上一句公子，嗓音软糯，我见犹怜。
曹晓树不愧是善于钻营人心，上次发现了秦琅对于周依瑶曹亲浒二人异于他人的对待后，花了不少心思与银两，才从迎仙楼找出这一对调教多年的雏儿，准备投其所好。
闷头喝酒地庄稼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愠怒，自嘲一笑后提壶起身，对着夜风徐徐吹来的青萍湖面叹了口气，举壶而饮，眼不见为净。
少女所谓的容颜长开了，往往从一个瘦字开始，尤其以脸颊最为显著。而女子的成熟，又往往从一个腴字渐入佳境，身段渐丰，风情愈胜。
两人如同深知秀贤礼节的大家闺秀，初次看见心动的英俊书生一般，先是羞赧低头，然后再怯生生抬头偷偷看了眼秦琅，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庞，瞬间仿佛一朵朵粉艳艳的桃花。
眼见秦琅望过来的异样眼神，曹晓树大笑道：“秦少侠放心，那日之后陈兄弟亲自跟我说过‘规矩’二字，这位姑娘事后并没有遭受任何报复。此次请她前来助兴，也不过是表明一下曹某对当日冒犯的歉意而已。”
青倌人眉眼带喜，迤迤然走来，想要敬上一杯酒以示感激，却被秦琅不咸不淡地挥手拒绝了。
对于这种清倌人，秦琅并无好感，那日若非关兴毅一行人的多管闲事，之后引火烧身到了周依瑶曹亲浒身上，他根本就不会出手，从头到尾只会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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