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信念定下之后一拍马贤亮的肩头沉声道：“小马，事出了你也不要难过，你舅舅福大命大总会没事的。这时节你有什么要用人的话千万别客气，只管下令，我、周传男还有马幼山诸人定会倾尽全力帮你。”。
孙造书正在睡觉的人让他们的话给吵起来了，披着上衣从值班室里转出来看。穆怀远不认得他，见突的有个陌生人跑出来，本能的问道：“小马，这位是......”。
马贤亮不好明说，又想在穆怀远面前给孙造书掩饰，一指孙造书道：“这位是李先生，我打算引荐给舅舅的。”。
他昨天对司马介等人说孙造书是“刘先生”，当时只不过是随口一说，隔了一晚“刘先生”三个字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加之他以为穆怀远又不认得司马介，两边碰不到一起时也不用怕穿帮，所以记不起“刘先生”三个字时就又随口编造个“李先生”。
马贤亮自入了商行以后，论及见识比同校的校友们长出一大截，撒起谎来前后毫无破绽，比之那个“哲人”钱某某要高明了不少，左右为难之际不对穆怀远的问题做正面回答，亦不负面回应，只留个话柄让提问的人去把握。
穆怀远一听之下果然心中一松，暗道：“看来是被土匪绑肉票最为可能。不过苏老板是大人物，土匪要赎金只要不伤他性命回来了凭他的人脉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而且越是窘困时节越是用得人材，谁这个时候帮了他，日后便是极亲信的人。”。
他问这话其实是关心自己的前程，做买卖没了后台老板撑腰那是很难长久的，马贤亮与苏同翁之间无论是社会历练、资金、人脉，前者都远不及后者。
昆明的大老板不止一个，穆怀远没了苏同翁时定会去贴近别的大老板而不会贴进马贤亮，但是马贤亮若聪明的话，他以一介商行经理的身份去贴别的大老板那更加容易，所以穆怀远会问一句“你该怎么打算？”，马贤亮只要回答“我已打算与昆明某某大老板搞合作”，穆怀远便不会舍他而去；若答“我打算自己干”，那对不起，只好说再见了。
这其中的道理马贤亮比穆怀远还要清楚得多，知道穆校友是在问他自己的前程，可惜现在苏同翁并不曾死，只是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想说“自己一个人干”还没这胆量，想说“去拍别的大老板的马屁”时机又不成熟。
他一指自己大腿上新包扎的伤口道：“你别外传，我这伤就是昨天在舅舅家里捱的。”。
穆怀远反过来一听马贤亮的口气，见他言语中并无大痛大悲，心头多了一线希望，暗道：“看他的意思到像苏老板没事。”。
只听马贤亮继续道：“昨天上午舅舅让人带话过来，叫我去他府上，那正是日本飞机临空的时候，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我当时还想是不是他家里有些大物件要我去帮着往城外搬呢，谁知道他家里已经死了一大片，看那情形像是让土匪趁乱抢了一般。我趁着飞机还没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独不见我舅舅在里面，现在一想，他要么是跑掉了，要么是让土匪绑了肉票。我昨天一晚上没回去就是在看会不会有土匪派的信使要赎金。”。
两个人讲了许久，孙造书忽的肚子饿了，便放下课题问马贤亮道：“小马，你身上带着钞票么？我饿得厉害。”。
他们跑了一天，什么也没吃，不饿才怪。
马贤亮年青血旺，饿得早过孙造书，只是孙造书正在讲课题时不好贸然打断，所以一直强忍着不说，等孙造书发话了他马上答道：“昆明的茶馆饭铺营业得晚，这时候刚刚开张，我们快些出去还能抢到座位。”。
马贤亮让穆怀远一问给问得左右为难，听穆怀远的口气，他还不知道苏同翁活着，八成以为昨天那起人命大案里也有苏同翁的尸体。
略一琢磨，马贤亮便有了说法，装得有点吃惊的样子道：“老穆，这件事传得好快，我还以为过了今天学校才有传言。”。
马贤亮嘿的笑了一声，心中暗道：“物理系的郑先生不早不晚，昨天苏先生出了事他今天就来找我商量，铁厂的事哪是我做得了主的？分明是苏先生这时候已经躲到学校里去了，郑先生让穆怀远来找我，实则是暗示我有事可去物理系找他联系。”。
他们一帮人与日谍的事穆怀远还不知道，但市井之间的小道消息传递迅速，苏同翁家里出了人命大案早入了联大人的耳朵，穆怀远传完话后又甚是紧张的问道：“小马，你舅舅家里昨天出了事，后面你该怎么打算？”。
遂又花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将拓扑学简略的说了一遍给马贤亮听。
马贤亮有了他那句“不求细节只求实质”的话，听起拓扑学来便在脑中先有了个使用概念，后的东西一听之下反应起来也快得多，只是遇到其中繁杂的算学公式时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弄清楚的，孙造书也不逼他强记，只告诉他那公式是做什么用的便暂时放到一边。
马贤亮与孙造书在昆明城内无处可去，二人将就着在商行值班室里对付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联大化学系的穆怀远突的跑过来敲门。
马贤亮这边一向是当班的店员早起赶来开门的，今天到让自己的校友抢了个先，他不禁有点奇怪，将穆怀远迎进来后问道：“穆怀远，怎么你跑过来了？”。
穆怀远见他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点了点头嘀咕道：“怪不得昨天你没回去，感情是捱了日本人的炸弹了。是物理系的郑先生让我来看你的，说是有关铁厂的事要你回去商量。”。
孙造书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叫道：“那快去叫饭吃。”，二人急惶惶如饿狼一般奔出商行锁门去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待马贤亮说完，孙造书点点头道：“与刘教授的课程一般，好似出书的都会有个简短的内容简介，我这边的东西也有内容简介，一个总的，几个分类的，分类的里面又分有甲乙丙丁。我方才说了一大串，实则只是把总的要素大致讲了一下，元素转换么，记住一点就是，那就是不要舍本求末，好比用洋火擦出一团火光，它的表现形式是七彩光芒，或者白光，但又有化学反应在内，同时亦有温度。若是不用洋火而用其它金属发火，得到的表现形式又有不同，不同的事物在燃烧时表现的形式定有不同，追求这些表现形式则是在追求旁枝末节——这一句仅是对元素转换而言，下的话便开始涉及到具体内容。对了，不知道你可听说过拓扑学这学科？”。
马贤亮摇头答道：“只听过微分，并且偶有学过，拓扑学就没接触过了。”。
孙造书低头又想了一下便道：“拓扑学研究的东西便是不求细节只求本质的现象。好比你手中有一根毛线，若两边用力拉，这毛线便绷得紧，这时我们就说它是笔直的。实则取放大镜仔细看时，那毛线上面还有许多绒毛凸出，往深处追究时这绷紧的毛线其实不是笔直的，而是周遭带着凸凹。平时用尺子的道理与这一样，那尺子的边上也有不平，但大致看去能画出一条直线也就足够日常生活所用了。拓扑学就是去掉不必要的细节，如同算术中取整数而不用小数点后面的分数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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