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各有杂念(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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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边道:“喂,你们说什么瞒这瞒那的?马幼山,看那顿酒席的份上我不计较什么‘先发制人’,不过穆怀远也不要装得受尽委屈的样子让人可怜,现在这里最该让人可怜的是我钱某人。”。

    穆怀远大喝道:“马幼山,你知道于椰萍会‘先发制人’么?你……你连这个也知道,却帮她瞒住我,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一跺脚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袁求生在外面见他又跑出来了,怕他伤心时出事,连忙追了上去。马幼山在后面叫道:“穆怀远,你等一下听我解释,我只是猜她会,但听她的意思反而是老钱自讨没趣。”,呼呼的也跟了出去。

    于椰萍见开水房里又剩下自己和钱慕方两个人,心中怕他趁人不在时报复自己,连头也不敢洗了,东西也不收拾,跟在马幼山的后面追了出去。

    钱慕方今番不但捱了打,而且一颗理性的哲学头脑也被搅得稀里糊涂,跑到门口叉腰大叫道:“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把门一扣,回身一看,于椰萍的盥具都没带走,香皂也在,心中窃喜道:“还好,捱了一记总算赚到了。”。

    把自己的锈盆换到中间的凳子上,到上一盆热水,又脱光衣服便洗开了。正洗到妙处时,天空隆隆声作响,钱慕方在开水房听到日机莅临学校也把是一次两次,并不理会,继续搓着身上的泥丸。

    那些飞机正是派来专门轰炸联合大学的,其主要目的是对付校外张敬来的粒子加速器。飞机飞到联合大学上空便即开始投弹,投下的炸弹并不轰炸大型建筑,只在操场宿舍等处落地爆炸。

    那些开飞机的投过炸弹后照旧要到地面上耀武扬威一番,将机头压下,拉起。忽的见到从一栋被掀去半边墙的屋内冲出个光着屁股的家伙,众日机驾驶员炸遍“大东亚共荣圈”,从未见到这种奇观,情不自禁的要看清楚一点,一架架飞机轮番冲下各展手段去看那光着屁股的勇士。

    钱慕方所在开水房外不意中了一弹,顿时被气浪掀去半堵墙,气浪又冲进来把脸盆衣服众物卷个无影无踪,吓得他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只见空中十几架战机好似发现自己似的轮番冲下来围着四边不停的打转。他怕有扫射,东跑西窜的躲避,惜乎日人盯他甚紧,跑到哪边飞机便跟到哪边,耳轮中只听到呜呜的螺旋桨飞转声。抬头去瞥其中一架战机,那战机距离自己颇近,里面的日人驾驶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人手中尚正捏着一物在瞄准自己,定睛细看,乃是一架照相机。钱慕方低头看看自己的光屁股,冲那厮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啊呸!”。

    马幼山暗道:“我怎么不帮你了?老钱跟你女朋友闹矛盾我跟周传男已经尽了朋友的本份,难道要我放手不管么?”。马幼山的话于椰萍因与他沟通在先,猜到他和穆怀远误会是自己在找钱慕方的麻烦,现在这情景可不是她在找钱慕方的麻烦,而是钱慕方自讨苦吃,谁要他在自己面前要下流手段的?遂振振有词的对马幼山道:“马幼山,不是你说的那样,这回是钱慕方自作自受。”,马幼山愣道:“你不是先发制人的么?”。

    钱慕方最厉害的绝招就是大道理之下能把对手说得晕头转向从而渔翁获利,今天听马、于、穆三人没头没脑的争论,他反到有点晕头转向了,暗里道:“原来马幼山早知道于椰萍今天会给我一下,不过既然有‘一顿酒席’,我或者可以君子不计女人过。听马幼山的意思他本人是想让于椰萍‘先发制人’,不过于椰萍好象是在说我‘自作自受’,借她块香肥皂也能叫‘自作自受’么?穆怀远的话好象所有人都知道于椰萍会打我,他还说什么‘偏偏瞒住我一个人’,可要搞清楚,现在被瞒住的人是钱慕方,捱打的也是钱慕方,怎么大家都憋住乐子想看我让女人揍么?”。

    穆怀远与袁求生躲出去后袁求生想起自己养的毒蚊忘了拿出来,前几次空袭时联大学生宅子被日机炸毁了两栋,他怕这次又有飞机在学校里扔炸弹,与穆怀远商量了一下要回来取装着毒蚊的试管。穆怀远虽已找到份工作,但并不指望能在苏同翁的商行里做一辈子,以后出云南到其它省份找事时,有篇报道自己的文章做证明还是强过只有一张毕业文凭,因此趁着天空日机还没影子,赶紧又和他一起返回学校。袁求生取了试管,两个人正要出北门而去时,只见另一头马幼山向开水房急匆匆的奔了过去。穆怀远一下子想起于椰萍跟钱慕方的事,心中一沉:马幼山在这个时候去开水房不知道有什么事?难道是去会于椰萍的么?没想到于椰萍外表清纯,暗中竟然跟这多人都有秘密往来。

    穆怀远心中一口恶气难以下咽,对袁求生道:“老袁,你先走,我过去看看。”。袁求生肚里的想法与他一样,怕他一时冲动闯出乱子,话也不说,先一步向开水房走过去。穆怀远与他是一起坐板凳长大的,自己有什么事向来瞒不过他,于椰萍与钱慕方交往便是他先暗示过的,这会儿说不定是怀着一颗为自己出头的心思要去找人打架。穆怀远反是怕他闯祸,抢紧几步跑在他前头,两个人到开水房外面时于椰萍正在里面说话,穆怀远迟了半步,头里的一句没听到,只听到后面的话:就是让穆怀远知道了又怎地?大不了一拍两散,这种人有什么好交往的?

    于椰萍正在火头上,说出来的话气势汹汹全无半点情义,穆怀远顿时大怒,心中暗道:“好哇,原来你对我的态度只不过是‘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何必让你自以为得意呢。”,开口怒气冲冲的道:“断交么?不如趁现在来得干脆。”。

    马幼山听他们说话,心中变得糊里糊涂,暗道:“怎么回事?穆怀远的意思好象在责怪于椰萍,我又没跟他说过小于找钱慕方麻烦的事,怎么是周传男跟他说的吗?他这样对待于椰萍叫人家怎么想?”,又去劝穆怀远道:“老穆,你别怪于椰萍,她的事我也有错,不该一直没告诉你的,不过你别怪她,我知道钱慕方终会有这一天的,所以专程跟周传男商量出事的时候补他一顿酒席。小于虽然有错,你是男人,胸怀放宽些就容进去了。”。

    穆怀远失恋时是袁求生请喝酒的,钱慕方能让马幼山、周传男补一顿酒席看来是早料到他也有被女人踹的时候。穆怀远以己之伤度他人之势,更是误会钱、于二人之间有私情,这会儿连马幼山也站出来做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马幼山冷笑道:“马幼山,你跟周传男早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偏偏要瞒住我一个人,怎么钱慕方是你朋友我不是了么?于椰萍跟钱慕方这大的事到结果你竟然是在帮着他俩说话,把我置于何地?”。

    钱慕方不知她话里有话,答道:“怎么洗?这还用说么?当然是脱光了用热水搓洗了,我还打算借你的香肥皂用一用呢?你不会反对罢?”。

    他若是仔细说清楚,应是在于椰萍洗完头发之后接她后面一个人关起门来洗到也罢了,偏是习惯之下把事情的过程又给省了,直接报上结果。洗澡当然是要脱光了才能洗的,不过要看看是在对什么人说,曹木甲这样的人别说看见他脱光了在洗澡,就他脱光了跑到外面操场上拿大顶也懒得理会,于椰萍则不同了,吱哇的尖叫一声把一盆热水当头泼了过去,还没等钱慕方回过神来,手中的脸盆已经哐的敲到他脑袋上,可惜那脸盆太薄,敲到人家脑袋上时连包也不曾起一个。

    批头散发时听到外面又有人在叫道:“住手!”,两个人一扭脸,只见门外马幼山跑进来,气吁吁的道:“就怕你们动手,还是冒死赶过来了,幸好来得及时。”。

    于椰萍却又误会了,她整句话是要穆怀远跟钱慕方断交,如今连穆怀远也将面子抓破了,那也不用客气,靠过去对他诉苦道:“怀远,钱慕方欺负我。”,穆怀远冷笑一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你们的事我早知道了,大家只不过是欠个机会可以当面说清楚。”,于椰萍怔道:“怀远,你在说什么呀?”。

    穆怀远见钱慕方肩上还搭着条白毛巾,问他道:“钱慕方,你搭条毛巾在身上是打算在这里洗澡吗?”,钱慕方刚才听他说“断交么?不如趁现在来得干脆”,早就不把他当成熟人看了,要知道他钱慕方的原则性是极强的,熟人的熟人不可以当作自己的熟人,朋友的女友也不该自己去请客,如今穆怀远主动断交,那也不用客气了,将腰杆儿一挺,大嗓门道:“咱们已经断交了,我答你做什么?”,穆怀远仰头打了个哈哈道:“不错,这就叫翻脸无情,干脆,干脆。”。

    钱慕方一脸委屈的道:“我又没惹她,她哪里来的恶气?分明是蓄意伤人。”,于椰萍对马幼山道:“他是自作自受,就是让穆怀远知道了又怎地?大不了一拍两散,这种人有什么好交往的?”,这话方落音,外面另一个嗓音怒道:“断交么?不如趁现在来得干脆。”。

    三个人扭头去看,只见穆怀远怒冲冲的站在门外叉腰向里看,于椰萍一见是他,连忙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道:“怀远,钱慕方欺负我。”

    于椰萍已解开头发,正在低着头往上面浇热水,耳中听到开水房里有脚步声,知道是钱慕方回来了,问道:“钱慕方,是你么?”,钱慕方应道:“你洗完了借我香皂使一使。”。于椰萍甚感奇怪,将头发挽到一边,扭头去看,只见他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手上端个与他的大茶缸一般脏兮兮的生锈脸盆,顿时惊道:“你打算做什么?”,钱慕方正色道:“洗澡。”。

    于椰萍几不相信自己耳朵,暗道:“我没听错罢?没见着还有个女孩子在么?”,直起腰诧异的道:“洗澡?怎么洗?”。

    钱慕方自问是扪心无愧的,刚才只不过是想借她香皂使一使,这女孩子不借也就罢了,一盆热水泼到自己身上将浑身上下淋得落汤鸡也似,就算今天不想洗也必须洗了,然而总不能让这鬼丫头白白动手,自己男儿大丈夫怎么说也要把她手里的香皂占过来不予归还才能消得心中的一口恶气。

    马幼山拦住两边的争吵道:“早知道你们凑到一块准有吵的,让老穆晓得了他可不好做人。老钱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小于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过这口恶气不会让你白受,我跟周传男商量过,等你落到这田地时请你去馆子里大吃一顿以资补偿。”。

    于椰萍跟钱慕方一起大声道:“怎么?今天的事他还有功劳么?”。

    钱慕方愣道:“你早知道她会动手么?”,又去看于椰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早对我不安好心,今天不可以与你甘休。”。

    于椰萍见马幼山来了,胆子也大了一些,气愤愤的对钱慕方道:“我对你不安好心?请问到底是谁没安好心?刚才,刚才,你……你……”,她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再说了。

    于椰萍的脑筋转得也快,转而一想,也用不着装作失手打翻一盆子莲子汤,只消偷偷往盆里撒些灰土让钱慕方心痛之余不好发作便可。恶念起处对钱慕方摆手笑道:“呔啾布,呔啾布。”,她说的乃是日语“没什么关系”,外语系不但有教授英文的,也有日文教授,于椰萍的选修课里就有日文,因此她平素说话中偶有会夹杂日语。钱慕方虽没学过日语,但同窗好友中也有外文系的,什么“挖他几挖,钱慕方他死”、“他吸又砍”、“他已快哭”等等短语听过不少,知道于椰萍是在讲客气话,冲她挤了挤眼睛,笑着又跑回去拿自己的脸盆、毛巾。

    钱慕方脏惯的人,不但没用过香皂,连毛巾、脸盆也用得少。别人是一个学期可以用坏一条毛巾,他的毛巾从购买之日起就一直躺在箱子里,现在拿出来一看,比他的内裤还要干净,这方面到替他省下一笔开支。洗脸的脸盆则不然,这物在他床底下一向充当临时垃圾箱,乱七八糟的纸团,破了洞的不知名短裤堆在里面已经发了霉。把这堆发了霉的垃圾端出去找个阴暗角落随手一到,脸盆底部出现几块锈迹,对着太阳照去,还好,侥幸没漏,钱慕方松了一口气:待会儿装热水洗澡不至于会漏水。

    拿着脸盆跑回寝室,又取了那方雪白的毛巾这才又向开水房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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