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我坚持叫小山，就是因为不想忘记你！你是我第一个亲人！”小山目光灼灼。
艾米泪水再次决堤。亲人，多沉重的一个词啊。可即使这两个字变成一座大山，他们这些缺少爱的孩子也愿意全力背负。
“对了，艾琪姐，你还记不记得？她也一直没离开，还有艾丽！就是小时候抢过你吃的那个……”
“艾米姐，有人找！”艾薇颠着小碎步一路跑过来，看着两个人红肿的眼睛不禁疑惑。
齐学睿按照学籍表上的地址找来，他没想到艾米的“家”竟是这样。看到眼前的一幕就更感到惊讶。
艾米用手揩净小山脸上的泪水，又拍了拍自己潮湿的脸颊，才看向齐学睿。她当然记得这个人，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找来。“你找我有事吗？”她调整声音道。
“呃……”齐学睿竟然语塞，他懊恼地挠了挠后颈，“我找你有事，能单独聊聊吗？”他看了戴小山一眼。
戴小山正一肚子话要对艾米说，这会儿被打扰，一肚子不满，他瞪了齐学睿一眼，朝艾米道：“姐，别搭理他，不是什么好人。”
齐学睿听了戴小山的话不气反笑：“弟弟你说的对，哥哥今天就是为我做的坏事来道歉的。”
齐学睿昨天一放学就追着哥哥打听网帖的事，听说已经锁定了发帖人，他倒反而放下心来——早死早投生，总比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刀好吧。几经思索，他计上心头。此事因他而起，也必须由他解决，出卖兄弟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的关键还在艾米这儿，只要当事人不追究，自然就能大事化小，再由哥哥出面斡旋，希望能够小事化无就最好了。虽然目的是帮兄弟解决难题，但是齐学睿心里确实是愧疚的，尤其在知道艾米的真正“背景”之后。原来哥哥所谓的“她不是你该招惹的人”，竟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这里没外人。”艾米冷冷地说。
戴小山听到艾米的话不禁心里一喜。齐学睿却有些窘迫——感情就他一个外人呗？不过一想到自己是来请罪的，还是开了口：“那个……我是来认错的。”
艾米满眼困惑，戴小山一脸警惕。
“那个，学籍表，是我传上去的。”
艾米还没来得及反应，戴小山却轻蔑地哼道：“道歉就该有点诚意，说谎也叫道歉吗？”
“什么意思？”艾米疑惑，齐学睿却是有些心惊——这小子不会知道什么吧。除了他们三人，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问他啊。”戴小山很有把握，齐学睿起码没有全部说真话。
“我……”齐学睿混迹校园这么多年，犯过错、惹过祸，之所以到现在仍能如此逍遥，是因为他做事用脑子、有原则，大家都知道睿哥有三不做——违法犯罪的事不做，恃强凌弱的事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做。这次之所以被人句句怼到扎心，真是被猪队友坑惨了。
“虽然不是我亲自传的，但是我是主谋。所以亲自登门道歉来了。”
“你可真给咱们家长脸了！”学睿一听这声音腿都软了。几人一起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是别人，来人正是齐修睿。
“养父母没有孩子，一直对我非常好。我们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初一那年才回国——”戴小山慢慢平静下来，“姐，你过得好不好？再找不到你，我真怕自己把你忘了。”说着竟又哽咽。
艾米破涕为笑：“傻了吧，忘了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过的好。”
“小山——小三——”艾米喃喃自语，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男孩儿。
“小姐姐……是我，小三！”戴小山哽咽难言，艾米泪流满面，“对不起，我没认出你！”
从艾米记事起，就有个叫小三的弟弟像小尾巴一样黏着她。小小的个子，总是受欺负，艾米便以他的保护者自居，为了他甚至和大她两岁的艾丽动过手。院里的孩子们都喊年纪最大也总是主持公道的艾琪为“大姐姐”，年幼的艾米特别羡慕艾琪的权威，所以就让小三喊自己小姐姐。小三为什么叫小三，她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没上学的孩子名字多是随便乱喊。
后来，有很多人来，也有很多人走，只有年龄大了的艾琪、笨笨呆呆的艾丽和她一直都在，她们也就自然成了最亲的亲人。再后来，艾薇来了，又瘦又小总是生病的艾薇也没能被带走。
“姐……对不起，我不记得——这个城市，不——记得——你的名字，只隐约——记得‘希望’——两个字。我以为是——咱们孤儿院的名字，我一直——在网上——找回来的线索……你学籍上的地址——是希望路，我才——忽然意识到，我查错——方向——”戴小山泣不成声。
“不怪你——你那时，太小了。我也没认出你。”艾米抚着弟弟的头。他长大了，但还是不高，哭泣的样子仍像当初那个依赖她的孩子，为什么她没有认出来呢？这是第一个寄托了她亲情的人啊。“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他磕巴半天竟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过，应该知道这是哪儿吧？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情况。没什么事的话赶紧回去吧，我要出门了。”艾米以为他说的“来过”可能是来慰问过。
“姐，我好像真来过。这个后院是不是有棵特别粗的树，长歪了，挂了一个绳子做的秋千？”戴小山眼里闪闪发亮。
“我怎么不知道那棵歪脖子树上还有秋千？”艾薇歪着脑袋仰头看向艾米。
艾米最喜欢梧桐树下的秋千，那根绳子结的秋千也不知是谁最先挂上去的。那一根粗粗的麻绳，几乎承载了艾米幼年所有的快乐。小三不敢荡秋千，但他最喜欢看“小姐姐”荡秋千。夏天总是穿着宽松工字大背心的艾米，臂膀上有一只漂亮的蝴蝶。每次艾米被秋千一下一下送上天空，小三就盯着她上臂的那只蝴蝶跳着脚欢呼：“小姐姐！蝴蝶飞啦！蝴蝶飞啦！”
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些画面却永远刻在脑海里。十年前的夏天，艾米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在这棵树梧桐树下，看着小三被人带走。顾妈妈说，那是“一户好人家”。她亲弟弟一样的小三，一边哭一边大喊：“小姐姐，等我长大就回来接你！”那年，他4岁，她6岁。
艾米瞬间睁大双眼：“你是……”她以手掩口，好像生怕说出的话会吓到自己。
“等我长大就回来接你。”戴小山泪水纵横的脸上露出笑容。
艾米抬头看去，竟见戴小山在门口朝院子里那排红瓦老房呆望，不禁惊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泄露的学籍信息中包含地址，她想到过可能会有好事的同学循着地址来，可却没想到这“好事”的同学会是他。
戴小山回过神来，努力组织语言：“姐……我、我……我，我好像来过这儿。”
艾米满腹狐疑，看了艾薇一眼：“你在这等我一下。”转身带戴小山去了后院。
戴小山环顾这个不大的院子，沉默良久。他抚摸着那颗歪掉的梧桐树粗糙的老树皮，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小姐姐，蝴蝶飞了。”
……
后院确实有一棵长歪了的梧桐树，不过那树上早就没了秋千。院里几年前购置了很多健身设施，其中就有高高的铁链秋千，弧度座板又宽又舒适，孩子们就再也不稀罕那根绳子秋千了。“我相信你来过。不过那个秋千早就没了。”艾米淡淡地说。
“我……能去看看吗？”戴小山祈求道。
艾米觉得这星期无比漫长。演出后第三天就可以轻松进入长假模式，可中间这两天，艾米像坐上了失控的舆论过山车，一会儿被抛入高空，一会儿被踩进地狱。与同龄人相比，她自认为还算沉得住气，可饶是如此，她也真的是身心俱疲。盼着放假，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又怕放假，带“病”回家，只怕这“疮疤”越长越大。可不管她怎么纠结矛盾，假期终是如期而至。
艾薇求艾米带她出去玩——这可怜的孩子就像艾米小时候一样，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艾米数了数身上的零钱，两个人去逛逛公园（免费的）、商场（不买东西），再吃一顿午饭（路边摊级别）还是很充足的。于是稍微收拾一下就带艾薇出门。
还没到大门口，艾薇就眼尖地道：“艾米姐，那个人是来咱们院里找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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