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因轻轻咬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大师吗？”他笑意明显，“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顾玄便道：“太子的名声也让人如雷贯耳。”
他语气平平，但表现出的敌意叫人不能忽视。谢因忍着没有发作，淡淡道：“是么？”
“方才在路上阻了太子的车马，还希望太子没有因此耽搁才是。”
原来刚才是顾玄的人挡道。
谢因笑得更大：“当然不会。本太子的路，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事情阻碍？”
荔宣在床上睡到天亮，倚翠伺候她梳洗用膳，玲珑过来和她打发时间。
因为谢因早说过，不到半夜他是不会回来的。所以晚上倚翠便没有让她等，直接替荔宣沐浴更衣，把她送到床榻上。
“小猫。”荔宣开口，倚翠于是从玲珑手里接过小猫，递到她手上。
“夫人早些就寝吧。雪这么大，殿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怀里的小猫晃一晃尾巴，毛茸茸扫在她的腿上，荔宣便轻轻一缩腿。听见倚翠的话，荔宣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倚翠放下帐子，弯腰吹熄了烛火。
倚翠轻手轻脚走出里屋，屋外雪如鹅毛。看这情形她有点担心，太子或许要明日才能回来。
叫婢女都下去，倚翠自己合衣躺在了窗边的小榻上，要是荔宣半夜叫人，她可以立刻就听见动静。
正睡得昏昏沉沉，倚翠突然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屋子里已经点上灯，谢因就立在门边，玲珑在为他更衣。
倚翠连忙起来，向他行礼，轻声道：“奴婢睡昏头了。”
不过谢因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表情淡淡，身上的斗篷湿了大半，头发也湿了不少。看样子是直接骑马回来的。
倚翠悄悄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有婢女送水进来。屋外黑沉沉的，已过了子时。寒风裹挟着雪花，呜呜吹着在地上打旋。
热水已经备好，谢因便道：“下去吧。等会儿也不用上来了。”免得动静太大吵到小花精。
婢女低声应是，然后鱼贯而出。
人一离开，谢因就现出原形。他跨下肩膀，拖着步子挪去净房。
祭天本来就累死累活，居然又叫他碰上顾玄。谢因被呕得要死，但他却不能当场发作。
谢询今天带了顾玄同来，就知道他对这位炼丹师有多倚重。而顾玄仗着谢询的看重，连谢因这个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含沙射影，让谢因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可惜不能好好刺一刺这位顾先生，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谢因愤愤撩水，打湿了上身。
荔宣已经睡熟。不过她察觉到谢因的靠近，微微睁开眼，向谢因的方向滚过去。
小猫早被倚翠带出屋外，谢因一伸手就捞到睡得歪七扭八的小花精。小花精香香软软，他埋首在她的肩膀处用力一嗅，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谢因因？”
“嗯。”谢因喉咙轻动，“睡吧。”
小花精蹭着他，觉得谢因身上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不过荔宣被打扰了睡眠，一时没有睡意，便拉着谢因讲话。
“为什么你这么热呀？”
谢因搂住她：“我烤了火才过来的。暖和吧？”
小花精点头，又在他怀里仰起脸：“我的脸也好热。”
谢因便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他就说：“早点睡，睡着了就好了。”
但小花精一动一动不肯安分。谢因看出她的意图，觉得有一点点头疼。
他只好转移话题，努力分散小花精的注意力：“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谁呀……”
谢因轻声回她：“是顾玄。”
“顾玄？”荔宣一条腿搭在他肚子上，“我认识他。”
“对。”谢因呼出一口气，“就是上次说过的，惹我生气的顾玄。”
荔宣便道：“不要生气。”
谢因回她：“我才不会这样轻易就被激怒呢。”他不但是一国储君，身上还系着清河的厉害关系，现在又有了小花精的安危。
“等我以后……”谢因无意识咬了一下小花精的耳朵，然后低声道，“看我揍不死他！”
但荔宣没有心思猜以后怎么样，她只想现在怎么样。
“谢因因……”
她试探着喊谢因的名字，谢因一时不解，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迷茫地看着小花精往上面凑过来，然后撑着他的肩膀，照他刚才的样子，亲了亲他的耳朵。
完了。
谢因磕磕跘跘：“刚刚——不算。”
小花精嘟起嘴：“怎么不算？你之前说的。”
“我太累了。睡着了。”谢因眼睛一闭，脚一伸，当场熟睡过去。
小花精闹他一会儿，见谢因实在没有反应，便嘀咕着爬了下去，钻进被子自己睡着了。
谢因僵着身子，由着小花精的手摸来摸去，最后荔宣自己翻身去睡了，他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虽然吴太医早就说过，现在可以不用避忌房事。但谢因还是有点害怕，他不担心小花精怀一个小小花精给他，只是之前荔宣怀孕却没有被诊出来，让他留下后怕。
再怎么样，荔宣也是花精，万一脉相就是和人不一样。除非肚子大起来，不然连太医都诊不出来怎么办？
说起来，小花精的肚子真的会大起来吗？万一是个种子，他是不是还得准备水肥什么的。
谢因纠结了半晌没有结果，最后才就着风声，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谢因起身梳洗，最后坐上马车，带小花精一起，去了公主府。
清河的病，太医说最好能开窗透气，但天气恶劣，又怕她吹风受凉，谢因便一直悬着一颗心。好在现在清河终于略有起色，谢因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教的话都记住了？”临下马车，谢因又认真嘱咐了一遍。
荔宣用力点头：“记住了。”
“好。”谢因露出笑，理了理小花精的斗篷帽子，“这回可全靠你了。”
他弯腰钻出马车，被寒意激得一抖，又连忙回身，把小花精也抱了出来。
“快跑快跑！”
谢因拉着小花精跑上公主府的台阶，又回头一把横抱起小花精，在荔宣兴奋的惊叫声中，领着一大群仆从婢女，冲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被谢因带着来了好几次，荔宣已经对公主府很熟。谢因在清河的睡房前放下她，让倚翠上来整理小花精的头发，然后他便推着小花精进了屋门。
清河正喝了药倚在床头，看见两人兴冲冲进来，便道：“今日这么早，没有人赖床吗？”
荔宣穿了新裙子，谢因为她挑的颜色，是之前雁书避忌不敢用的正红。
“有什么了不起？”倚翠也担心一样的事，但谢因毫不在意，“一条裙子而已。”
现在小花精喜气洋洋，谢因用手臂蹭了蹭她，她便对着清河露出笑：“姐姐新年快乐！”
清河也笑：“荔宣也新年快乐。”
“还有呢！”谢因小声提醒她。
荔宣于是马上接下去：“要红包！”
顾玄穿着青灰色常服，样貌清秀，与谢因差不多高。他头上戴冠，垂着眼睛，立得笔直看向地面。
遇到太子竟敢不行大礼。
谢因立在他身后，与之前几次比起来，眼前的帝王看上去憔悴不少。据说顾玄又遇到瓶颈，谢青源源不断送上金石药材，但似乎无济于事。
收回目光，谢因微微抿嘴，跟着谢询一起下拜。
仪式繁琐，等完全结束，天又黑了下来。
这大殿里还有哪位顾先生？
几息之后，对方就到了他身侧，向着他微躬身：“太子殿下。”
谢因应声回头。
“早点回来。”小花精向他撒娇,目光缱绻又依恋。
“知道了。”谢因松开手，顺便把小花精塞回被子里。
婢女为他打开屋门,外面天还未全亮,雾蒙蒙的飞着雪花。谢因最后披上斗篷,戴上帽子，一头钻了进去。
谢因站在大殿廊下，抬头看雪，好像又大了不少，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雪堆。他蹙着眉，犹豫要不要直接就着这天气回去。
正思索，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沿途还有低低喊“顾先生”的声音。谢因神色微动，但立在原地没有反应。
在车道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太子一行到了祭坛附近的大殿中。谢因裹紧斗篷从马车下来，他要先在此等候一段时间。
雪花还在飘扬，谢询就在这纷扬中，被簇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花精抱着他的腰恋恋不舍：“谢因因好看……”
她的脸贴在谢因腰带上蹭了几下，谢因就伸出手指把她抵开：“别把我衣服弄皱了。”又对身后婢女吩咐,“让夫人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早。”
谢因睁开眼：“怎么停了？”
随行的下人回道：“前面有队伍挡道,已经派人去驱赶了。”
谢因“哦”了一声表示知道，又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马车便继续平稳前行。
实在太冷，谢因懒得骑马，就坐马车去。太子府离祭坛还有一段路程，他便阖上眼皮,靠在车壁静静养神。
不过不一会儿,车马就停了下来。
第二天早早起来,谢因要前去祭坛。他穿了朝服,头发全部梳起带了金冠,正神情认真整理着衣袖。摆脱了少年的稚气,谢因逐渐长成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荔宣从没见过他这样打扮，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呆呆看，等最后谢因过来向她告别,她才后知后觉，伸出胳膊攀住谢因的腰,然后仰起脸,接下他的亲吻。
谢因便笑她：“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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