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伊唇角勾起一抹笑，再等不得，立时便从阁楼出去，任那外衣松松落至半肩，悬于半空同飞羽对峙。
“殿下，您终于来了。”声音缠绵得足以勾起凡人心一阵又一阵遐思，“卿伊等了您许久。”
飞羽瘫着一张极好的面容，手臂顺着身后甩出一把金色长枪，冷声一笑，道：“等我？找死？”
“能死在您手下，倒也不错，不过……。”卿伊拖长了尾音，在空缓缓踱步，一步一步朝飞羽的方向走近，“若能在死前看见您落泪的模样，那便是再好不过，真想知道，这张尊贵绝傲的脸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即便见不到这个，能看您后悔的样子，我也不亏啊。”
卿伊停在城墙边，和飞羽不过一步之距，却再往前挪不动一步，从天到地下，被织起了一张，飞羽在外面，他在里面，若不能破，除人之外，只进不出。
“您不进来，怎么杀我呢？”卿伊笑问，看了一眼脚下，城主府的人如黑蚁一般朝出口聚集，逃得一个一个快，算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城主，也跑得不慢，倒正好，给他们腾地方了。
“你既这么想死，本王成全你。”飞羽凌空踏入结界，眨眼间便褪去凡人模样，温柔如墨的发又变成那一片干净凌厉的白，被镶着剑纹金丝的冠拢成高高一束，明金瞳色迎着初日闪烁出耀眼的光，冰白的刃更加刺眼，长枪随意一划，几尺厚的石板便被割开一道不知几许深的壑。
卿伊还想再说几句，飞羽却不想同他废话，横劈出千道风刃，繁华盛景、高阁回廊眨眼便成断壁残垣，尘土大肆飞扬着将两人笼罩其，看也看不真切，只隐约可见那巨大结界一来一往的两道白影，用绚烂灵术砸出一个又一个坑。
从城主府出逃的人还身瘴毒，涌入街市后一阵茫然，听了来来往往的路人谈论，大概知晓了求生之法，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武器便想先抢他个几十碗，结果被子楮笑眯眯打了个人仰马翻，剩下的人再不敢造次，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平民百姓后排起了长队。
前面的人心里嘀咕，连城主都排在自己后头，这事说出去大概能吹好久。
……
锦乐一直悄悄跟着柚离，停下的地方是城外一处花丛，淡蓝，粉白，像一串铃铛挂在绿茎，轻轻一摇洒出浅黄的带着甜香的花粉。
“小乐。”柚离突然转身，低头流下一行泪，一颗一颗打底下的花瓣，砸得花枝一点一点，像抱歉的一个劲儿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说对不起？锦乐从一直娇小玲珑的黑色小狐狸化成女孩儿的可爱模样，既然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
“我……。”柚离话未说完，一个黑衣男子便出现在了他身后，道：“你做得很好。”
紧接着，四周便围了密密的一圈，层层叠叠，让人怀疑是不是整个黑狐族都倾巢而出。
柚离身后那男人的脸黑狐族人都很熟悉，锦乐自然也是，“墨主？”狐族除了飞羽，其他细分的什么红狐族黑狐族首领都不敢称一个王字，便只在姓后加一个主字，以示区分，锦乐叫的墨主，自然便是一早先离开的墨其昀。
“你想做什么？”锦乐竖起防备，看了一眼那先前还被她担心的“玩伴”，她年纪虽小，但那双原本纯稚灵巧的眸此时失望嘲讽的分量却一点不轻，砸得柚离几乎想要双膝跪地。
费尽心思让她看见伤痕，再以退为进让她跟，到现在再陷入埋伏……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不至于让墨其昀一个堂堂首领费心，值得的，怕是只有离琼哥哥和那只公狐狸精了。
“抓我这么一个小孩子，也需要劳动您这么多人手，锦乐真是受宠若惊。”逃是逃不掉了，但她还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墨其昀扬手，一人便出列将锦乐绑了个严实，随后才缓声道：“你一个自然无需如此费力，等在一旁，且看着吧。”
……
飞羽飞身了城主府的墙垛，底下身着黑甲的士兵一溜炸开了锅，吵吵嚷嚷的列队，立盾，搭好弓箭，万箭齐发，整个过程迅速又规矩，飞羽看得有趣，却是一道灵力便将齐齐飞来的箭羽折成细碎木段，才好的队列也被掀成一盘散沙。
“大娘，骗您干什么？不过领完你们得回家收拾行礼出城啊，不然后面……唉……是国师大人也保不住你们啊！”
“这，这是为何？”有人不解。
子楮苦大仇深的模样倒是很唬人，大声道：“因为战要打到咱们城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一群凡人，当然有多远避多远了，哎哎哎，不说了，咱们开始吧，排队！排好队啊！”
还是大人段数高，果真是王看的人啊，‘大人，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呢，您可犯戒了。’玉杉笑着开口。
离琼动作一顿，转瞬便恢复原样，声音清澈柔和，还似以前那般，如同一池见底的泉，‘我不曾说，话是子楮说的，再者，玉杉，我……我，还未出家。’其三，他犯的戒，如今何止这一条呢。
许是察觉自己开了个不该的玩笑，玉杉不好意思的噤了声，舀药舀得更是认真。
“殿下，你怎么还不走啊？”两大缸药汁，桌椅都搬到了外面街，再过一小会儿便是旭日东升，飞羽还在找借口赖着，离琼单手撑住额头，今日可是有正事。
“你怎么总催我走？”飞羽也说的无奈，反身坐在桌子同离琼对视，哪里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了？
“因为今天很重要。”离琼说得认真，第一次主动伸手牵住飞羽，自己却悄悄红了耳尖，在他掌心轻握了握，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孩子，“殿下，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玉杉看着子楮好笑，在一边将碗舀满药水，由离琼一碗一碗递出去，不过还是有些不满意，悄悄传音给离琼，‘大人，何苦平白让那堕虚之物还得个善人名头，可真是吃亏，该让他遗臭万年才好呢。’
离琼手动作不停，却也温和答了玉杉的问，‘不论是什么缘由，现在城百姓最信的便是他了，能借人之势，何乐不为呢？’
“大家排好队！我们此次奉国师大人之命，给大家分发解药，也请大家务必保持秩序不要插队，不然不发了啊！”
“小哥，这解药……真的只需要再领这一次，以后都不用再喝了？”听着这三人是奉的国师令，众人心便信了八成，却还是想一再确认。
有理无据的猜想也会让人喘不过气，锦乐看着柚离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咬牙还是化出原形，顺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小心跟了去，有那只公狐狸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她去看一眼，偷偷看一眼，回来。
……
待日头渐升，街行人也多了起来，农人拎着竹篮或推着小车，将才采的小菜和一溜农货摆开，气十足扯着嗓门开始吆喝，大户人家的奴仆指着早些来挑些好东西，佳人美眷莲步轻移，了阁楼，推开一扇小窗，轻纱遮了姣好面容，垂目看着街往来之人，年轻俊俏的公子总会多得两眼她们流转的眸光，手绣花的手绢，发镶玉点翠的簮，都似将落未落，人才子则要清早踏一番晨露赏景，才好寻个诗情画意，听去便雅致，顺便期待着一路会不会有香帕落肩，抬眸便是一段姻缘。最是寻常的景象，却美得令仙人也想驻足，好看这一番人间烟火，世间百态，待回天与同僚饮酒，也能谈个三天两夜。
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一城和乐的最底下，也埋藏着最深的罪恶，那一具具未长成的孩童白骨，也不知有没有顺着一卷肮脏草席借着湿泞泥土开出一簇簇沾满血色的花来。
子楮很会有样学样，借着自己长得好看，音量又足，很快便吸引了一堆男男女女，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竟还学会撒娇了，飞羽轻叹一声，语气浑然便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罢了，早晚都要去，以后时日尚多，他也不必急着这一时片刻。
待飞羽离开，玉杉同子楮将一早写好的幡布挂在了桌边，看去和隔壁算命摊子简直如出一辙，不过内容简明扼要得多，解药两个字写得又大又清楚，是玉杉的手笔，其实他们的王也写了一张，那字……倒不是不好，只是龙腾凤舞，凤舞龙腾，一般人可能欣赏不来，于是被离琼吩咐悄悄收起来，等人走后他们再重写一张悄悄的挂。
“你……要去哪里？”最后还是锦乐先问出的口。手机端 m.
柚离眼眶发热，漆黑眼球周围的红血丝变得更红，什么也不说，扯起窗台那捧花隔窗塞到锦乐手，“对不起。”说完便走，闪身速度快得不像一只狐狸。
那是什么？锦乐愣愣看着手这把散开的花，他手臂为何会有鞭痕，很新，交错着像一张又粗又密的，在刚才，他把花塞给她时，她看见了，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吗？他……是不是……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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