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斌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生生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回答道：“昨日老奴到城中查看，已经涨到了斗米一百五。”
“哼！”苏晟冷哼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道，“买粮吧，总归是人命，不能不救。”
“这……老奴遵命。”
陈志斌心情沉重的离开了，苏晟则满脸寒霜，这阴冷的气氛让一旁一直静默无言的老庄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着。
过了好一会儿，苏晟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向老庄头，问道：“老庄，今儿个寻我有什么事？可是哪家的地又浇不上水了？”
“这倒不是。”老庄头摇了摇头，“自打水车立起来后，咱庄子里的人家就没干着田。是老汉今儿发现了一个事儿，挺严重的。”
“哦？什么事？”
“地里的蝗虫有点儿多啊。”
“蝗虫！”苏晟心里头咯噔一下，这才猛然想起鼎鼎有名的“唐太宗吞蝗”事件就发生在今年！
大旱加蝗灾，呵呵，真的刺激！
老庄头没看到苏晟突变的脸色，仍自古说着：“久旱多蝗，这是祖宗传下来的经验。老汉之前一直防着，没想到还是没防住。如今地里的粮食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让蝗虫糟蹋了。”
“那能怎么办？蝗灾要是来了，可防不住。”苏晟脑海里突然出现从前看到的非洲蝗灾的情景，那种所过之处才是真正的寸草不生。
“老汉也知道防不住，但也要想法子不是嘛。所以这才找到这儿来……”老庄头话音刚落，苏晟就问道，“您老有法子？”
“拜蝗神啊。”老庄头煞有其事地回道，“前朝蝗灾的时候老汉就领着庄子里的人祭拜蝗神，果然之后蝗虫就没了，虽说损失了些粮食，却也没什么，那本就是给蝗神的。所以，老汉就想着看看咱什么时候祭祀蝗神。如今这庄子是你的，还要你带头才是……”
“荒谬！”苏晟很失望，甚至感到一丝绝望。这就是大唐对待蝗灾的办法？祭拜蝗神？
狗屁！
苏晟冷冷的看了老庄头一眼，语气很是严肃：“一会儿把话传出去，就说是我说的，旁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庄子里，谁要是再敢提拜蝗神这事，谁就给我滚出庄子！”
言毕，拂袖而去。
老庄头看着远去的苏晟，心里头却暗暗叫苦：摊上这么个主家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人倒是好的，能接济难民，但自己庄子里人的死活怎么就不管？蝗神一来，不拜怎么会走？
罢了罢了，还是老汉我自己想辙吧，苏晟是指望不上了……
“是啊。”
“城中粮价多少了？”苏晟又问道。
站在县子府外，苏晟只穿着一身短打，下身一条硕大的裤衩，露出两条白净的细腿。手拿着一把蒲扇，躲在阴凉处满脸愁容。
不止他愁，上到陈志斌下到老庄头都在发愁。
“这是这个月第几批了？”苏晟皱着眉头看着远远走来的人流，那是一群双眼无神如行尸走肉的人们。他们身体干瘦，面色发黄，行进间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到下去，而后再也爬不起来了。
“咱府中还有多少粮食？”苏晟心中不忍，叹了口气，问道。
“还有不到五十石。”陈志斌回道。
“五十石？”苏晟心中暗暗盘算，“也就是说要是接纳了这些人，就只够到这个月底的粮了？”
而后，苏晟在老庄头的心目里从“挺好的孩子”变成了“败家玩意儿”。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心里想想也就是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自己的主家。苏晟没功夫去探究老庄头的心理活动，他正看着干巴巴的田地发愁。
从种下去到现在已有了一个多月，天上是一点儿雨也没下，全靠水车从灞河里往上提。就是这儿，也不够，灞河的水眼瞅着越来越少，水面已经下去半米有余。
“第三批了，听说是从河南道过来的。”陈志斌也是满面愁容，语气很是沉重。
“第三批了啊……”苏晟喃喃了一句，无奈的摇了摇头。苏家庄子并不大，就五十户人家，却已经收容了差不多七十余户的难民，基本上已经饱和了。现在又来了二十多户，简直就是在要人命。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炎热了，雨却只下了一场。蒙蒙细雨颇有诗意，却一点用也没有，前脚失了地皮，等雨住了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干了个彻底。
灞河已经能看见底了，这很恐怖，说明整个黄河流域的水域都处于缺水的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家的水车卖得很好，但苏晟宁愿没有那么大的收益。
那根本不顶饿。
老庄头是知道苏晟的打算的，油菜花虽说少见，老庄头却是见过的，可不知道苏晟用它干什么。开口一问，苏晟也没想藏着掖着，当即就说了。
没办法，算上今年，关内道及河北、河南两道已是第三年大旱了，除了地主和粮商外，百姓家里根本没有余粮。
李二有粮，前隋建的那么多常平仓里面的粮食堆得满满的。但这份粮不能动，那是日后北上突厥、东征高丽的军粮。所以，李二把法子想到了那些手里有粮的人身上。
只可惜，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在五倍的利润下，圣旨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贞观元年，关内道大旱！
各府县的奏章像雪花似的往长安里飞，而后又飞到了李二的桌案上。上面都是请求开仓放粮好让粮价掉下来的。
大唐的饮食很单调，虽然炒菜从苏家传了出去，但寻常百姓是享受不起的。很关键的一点，油很少。
而炒菜，是费油的。
苏晟没有种粮食，种的是油菜花。在眼下这个时候，油菜花是个稀罕东西，人们更多用他美发，而不是榨油。苏晟其实就是想试验试验，怎么才能把油榨出来。一旦成功，至少他庄子里的人就能吃上油水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天吃饭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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