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得及吗？”
“也许来得及。”
“可是，他……我跟你说过，他一心求死，就是想给杨云棋殉情……如果他不开口，你能不能帮他找到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
“周晓雯，你把这个问题想简单了。”
“我怎么想简单了？”周晓雯突然咆哮了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昆没有杀人，他刚刚出狱，他想好好过日子，他不想杀人，不想回到那深牢大狱里去……”
“周晓雯，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林昆他并不爱杨云棋。”
“他不爱杨云棋……那他……爱谁？”
“爱他自己呗。”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
“周晓雯，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不爱杨云棋，所以就不存在你说的为杨云棋去殉情这一说法了。”
“不爱……不是殉情？那他为什么……”
“对，所以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么他真杀了人，要么，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不是你说的殉情。”
“那是因为什么？他亲口跟你说的，他不爱杨云棋？”
“这不重要。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哦，我差点忘了，林璇今天晚上到客州。”
“林璇，林璇要回来了？”
“是，自从你们找到她，我就和她联系上了，这次一听说她哥哥马上就要……她这才决定回来，见林昆最后一面。”
“好，说不定林璇的出现，可以给林昆带来转机。”
“可是，现在又还不能见面。”
“我来安排，明天就去见林昆。”
“那，我可以见到他吗？”
“你？枪决的前一天，你们可以见一面。周晓雯，明天我要让林璇和他见上一面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吧？”
“嗯，我知道，我是学法律的，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我想他啊……”
“我知道，你怎么又哭了。得，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现在想办法去。”
周晓雯正哭得梨花带雨，一听说笨笨说想办法，就止住了哭，问道:“想办法？救林昆吗？”
笨笨哭笑不得，说:“我想办法让林昆早点挨枪子，免得你天天惦记。”
“什么？”周晓雯大惊失色。
“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回去吧，我想办法让他们兄妹俩明天见上一面。”
送走周晓雯，笨笨敲开了叶师傅办公室的门。“叶师傅，林昆的妹妹林璇回来了，我想安排他们两明天见上一面。你是不是也不按规则出张牌？”
“你认为他妹妹可以让林昆说实话？”
“我认为有可能。他们兄妹俩感情很好，现在他们的父母都已去世，林昆就只剩下这个妹妹了。”
“好，我来安排。”
笨笨打了个响指，“叶师傅，我觉得你是客州警察老头里面最帅的一个，没有之一。”
“这马屁拍得舒服啊！”
三大被查出怀有身孕。笨笨在安慰周晓雯的时候，黑子正诚惶诚恐的站在医院妇产科诊室门口，手里拿着刚刚新鲜出炉的三大的检查报告。三大上完厕所 老远就看到黑子垂头丧气的拿着检查结果。
“怎么样，黑子，我的血没毛病吧？”
“你自己看。”
“早孕？啥意思？”
“就相当于早恋，要特别注意。所以以后你不能像刚才这样蹦蹦跳跳了。”
“我，怀孕了？哈哈哈哈，我怀孕了！就那一次……我就怀上了？黑子，你真厉害！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我们就要有孩子了！”
“可我还没做好准备……”
“你需要做啥准备？又不是你怀孕！高兴点，别搞得像被人强奸了一样。”
“你小点声……那一次，本来就是被你诱奸的……”
“哈哈哈哈！黑子，我们有孩子了！我终于把你追到手啦！”
“你小点声！”黑子双手合十，心里祈祷着:孩子以后可千万别随这大嗓门啊！
第二天一早，黑子顾不上第一次向他撒娇要吃酸枣糕的三大，和笨笨开车接上林璇，就急急的往一百里外的看守所奔去。
林璇看起来很憔悴，年纪轻轻的眼角就有了皱纹。见到笨笨他们，则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说话做事都略显拘谨，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一眼笨笨他们，生怕自己说错了。笨笨怎么也看不出，这就是周晓雯说的当年无法无天的小太妹。
更让笨笨意外的是，林璇还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一路上孩子都哭闹不止，这让林璇更加紧张。生怕笨笨他们嫌弃孩子太吵。
“林璇，你不用紧张。”
“嗯。”
“你这一年潜伏得够深啊，江湖上就只留下一段关于你的传说。”
“我……这一年就顾着生孩子，带孩子了……”
到了看守所，经过一番复杂繁冗的手续之后，林璇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在第一眼看到哥哥时，林璇一直紧绷的神经立刻击垮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哥哥，如今怎么戴着手铐脚镣，胡子拉碴，面黄肌瘦，双目失神？
这还是她心目中最崇拜的哥哥吗？
林璇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怀里的婴儿见母亲这样，也哇哇大哭起来。
“小璇，不哭了。你结婚了？”还是林昆先开口。
林璇哭得更加伤心，连连摇头。
“那这孩子……”
“这孩子……孩子……是我的。”
“孩子他爸爸呢？”
“她爸爸……死了，死了……”林璇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时怀中的婴儿又拉了屎，见妈妈光顾着哭，不给她换尿不湿，就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以示抗议。
“小璇，你先不哭，孩子是不是饿了？”
“嗯。是饿了，又拉了……”
“你先喂她，把她弄好。我看着你……她叫什么？”
“叫林林。”
由于林璇随身带的包不能带进来，只能由一旁的法警经过协调，过了十几分钟，才由一位女狱警拿来一片尿不湿和一瓶冲泡好了的奶粉。林昆一边看着妹妹熟练的给孩子换尿不湿，喂奶，一边逗孩子笑。孩子吃饱喝足之后，慢慢的也适应了里面的环境，开始玩耍起来，林昆一逗她，她就咯咯咯的笑。看到孩子笑，林昆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林璇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下来。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哥，你知道这几年我为什么没有跟家里联系？为什么没来看你？其实当年你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我回来过。当时有个叫杨云棋的给我打电话，说你跟小混混打架，进了监狱。我立刻就买了车票回家。可当时，我其实怀孕了，有四个月。回到家里一看，就妈一个人在家，妈眼尖，一眼就看出我怀孕了。我没想到她老人家居然破口大骂，骂我未婚先育，不知羞耻。哥，我当时真的想不明白，妈为什么连你犯这么大的罪她都可以原谅，而我只是犯了个错误，她却对我不依不饶。哥，我只是犯了个错，不该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不该挡不住这花花世界的诱惑。可妈却不能原谅我，她叫我滚，叫我滚回去找那个把我肚子搞大的男人。还说叫我偷偷的滚，别让邻居们看到，看到了丢人现眼。她不让我等爸爸回来，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一气之下，真的就滚回了上海。哥，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脑子一热，就什么事都不管不顾了。可谁知道这么一折腾，回上海的当天我就流产了。当时我那个男朋友是个富二代，正等着我给他生个儿子争家产，见我流产，他就再也没理我。”
“小璇，你……哎，你不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从小就不是个好女孩。读初中时就和不同的男生谈恋爱，为此还挨了一刀。初中毕业后我一个人来到上海，我也没别的本事，就只能依靠男人。我都记不清那些年我跟了多少个男人，怀了几次孕，流了几次产。也难怪妈妈让我滚。你想她一辈子要强，却生出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给她丢脸……”
“你初中毕业后，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家去上海？”
“哥，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太优秀，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可当时真的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就被别人拿来跟你比，你永远是正面教材，而我永远是反面教材。不管我做什么，永远都不如你。所以我就想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哥哥了。”
“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也想努力打工挣钱。我去饭店做服务员，去洗车店洗车，去超市做理货员。就这样做了一年，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我打算回来，再好好的去读书，哪怕读个高中毕业，打工也不会这么辛苦。可谁知这时候却传出小姨和周晓雯她爸好上了。我一下子就觉得生活很没意思。大人们无非教导起我们时像个君子，其实个个都活得很虚伪，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和第一个男朋友同居了。”
“小璇，哥不知道，你那些年过得这么苦。”
“不，一开始你是不知道。可有一次我在酒吧里，被三四个男的灌酒。我说我实在喝不下去了，可他们不放过我，把我摁在桌上要我喝，这时酒吧里有个男的站了出来，替我把酒喝了，但他们还是说不行，必须要我喝，后来那个男的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没想到他一个人打四个，硬是把我救了出来。我们跑出来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个女的和他一起。那个女的，就是杨云棋。难道，她没跟你说过，你的妹妹在上海，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
“她从上海回来，就出事了，后来她才跟我说的。”
“她出什么事了？”
“被人强奸。”
“真是好人命不好。哥，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来上海找我？你知道吗？那阵子我经常想着，杨云棋回去肯定告诉你了，你一听毛都气炸了，怒气冲冲的跑到上海来，把我拎回去。那阵子，我多想，你来找我啊……”
“小璇，我去了，我去找你了。”
“你来，找过我？”
“我去了那个酒吧。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搂着你。我确实气坏了，但我知道你的脾气，从小就跟我们唱反调，如果当时我冲过去，你不但不会跟我走，反而会躲得更远。所以我等你走了之后，就去找那个男的理论。后来，我们打起来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
“是的，我的左手被他打伤了。”
“严重吗？”
“早就好了。”
“难怪那男的后来一声不吭的走了，我也没再找他，我知道他有老婆。”
“小璇，林林她爸，是怎么回事？”
“林林她爸可以说是我交往过的男人当中，最疼我的了。可惜命不好，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被上面掉下来的一根钢筋砸死了。那时我刚怀上林林。我本来想去流产，但医生跟我说，如果再做人流，我可能就再也怀不了孩子了。想来想去，我想这辈子就这样吧，把林林生下来，等我老了，没有男人可以靠了，我就靠她。可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单亲妈妈抚养一个孩子，有多难！本来林林她爸死了之后，工地上赔了四十多万。可她爷爷奶奶把那四十多万全部占了，一分钱也没有给林林。哥，你说这公平吗？”
“按照法律规定，这四十多万里应该包括了林林的抚养费。”
“是啊，可人家就是不给我。我一个弱女子，谁给我讨这个公道？我的爸爸被哥哥气得心脏病突发死了，妈妈自杀了，唯一的哥哥也赖在监狱里，说什么一心求死。你们都这么狠心，就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我承认，你们都比我优秀，比我有文化，比我有能力，但你们有一点不如我，那就是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你们只想着一死了之，如果那样的话，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妈自杀的那天，我正好生林林。可能心有感应吧，我感觉自己也死了一回。可其实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日子过得再难，再没意思，我想的都是要活下去。特别是现在，我有林林了，我要把她养大，我更得活下去。所以，哥，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在林林还没有长大之前，我不想去靠别的男人了，我想靠你，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哥哥，他肯定会罩着我。”
林璇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林昆也压抑的哭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男人的痛哭。
一个好好的家，如今变得支离破碎。造化弄人啊！
“小璇，你别怪妈，你知道，她一直就要强。”
“我知道。妈自杀前给我打过电话。”
“她给你打电话？”
“是，妈走的那天，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在电话里，妈就跟我说了三个字，她说，妈错了......”
“可是，我上次出狱后，我说要去把你找回来，妈都没说和你有联系？”
“妈这么要强，她一直说不会认我这个女儿。她自杀前一个星期，我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我告诉她要做外婆了，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女儿，有些事情都无法改变了。”
“哎，爸妈不在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散了。”
“没散，哥。还有你，有我，还有林林！我还等着你给我娶嫂子呢！周晓雯可一直在等着你。”
“……”
“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杀没杀人？”
“……”
“周晓雯说你没杀人，她说她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如果你真没杀人，你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躲进监狱，不顾爸妈的死活。现在爸妈都去了。我这个妹妹又这么没出息，还是个单亲妈妈，如果你还为这样一个死去的女人赖在监狱里，那我以后再也不来看你了，我也没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哥哥！”
“……”
“好了，哥，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爸妈留下的这个家，我暂时先担着。你记住啊，你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外甥女！我们在家等着你！你可千万回来啊！”
林璇抱着早已熟睡的孩子，先行离开了。林昆第一次用留恋的目光，注视着妹妹的背影。还有趴着妈妈肩上甜甜酣睡的林林，那肉嘟嘟的小嘴巴还流着口水，甚是可爱。
周晓雯刚刚有点明亮的眼神又变得暗淡。
“但他可以自救。如果他真杀了人，谁也救不了他，如果他没杀人，请他把真相说出来。”
“嗯。他们找不到林璇，就把电话打给我了。”
“也好，你总算做了一回林昆的家属。”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不还有七天时间么？”
“你有办法救他？”
“我救不了他。”
笨笨不耐烦的说道:“不见。”
“人家第一次来咱们家拜年，你怎么的也得回来打个招呼不是？”
“过年那天我已经给她拜过年了，她要是想给压岁钱你就先帮我收着。”
“什么时候？”
“他们说，林昆七天后，就要，就要……”周晓雯又哭得一塌糊涂，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昆，林昆他……”一语未了，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一泻千里。
笨笨走过去，轻轻的抱住周晓雯。“你接到通知了？”
他只有七天的时间了。
笨笨才刚把烟点着，杨青英的电话就响了，“井边婆到家里来拜年了，她说想见见你，要不你中午就回家吃饭？”
话还没说完，周晓雯已经闯了进来。她头发有点乱蓬蓬的，憔悴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忧郁的眼神，似乎有一段永远也解不开的愁。这让笨笨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谢燕知趣的把门关上。周晓雯就这么定定的站在门口。
“周晓雯，你被人施了法术？站那一动不动的？”
烟刚抽到一半，谢燕来敲门，说周晓雯来了。
“让她等我一支烟的时间……”
木匠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根本就查不到笨笨说的那个飞翔投资公司！还有那个法人代表彭大风，人倒是真有这个人，但一调查才发现，这人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是个流浪汉，也没什么后人。
而就在这时，林昆的死刑复核下来了，七天后，林昆将执行死刑！
笨笨把自己关在会议室，准备了两支烟，他给自己下了一个命令，必须在两支烟的功夫内把这个案子理出个头绪，下一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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