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前面看看，那还有些新奇的”元始天尊道，前方开路，踏着莲叶前行。
云祈紧随其后，不落三步。
湖心附近，水面波平，粼粼闪闪。
“拍手试试”元始天尊道。
云祈照做，不疑有他，本能信任。
不一会儿，水面翻腾，浪花卷卷，成群的金色鲤鱼浮出水面，结队而行，如同那秋日飞雁，摆出不同的形态来，活泼自在。
“你看”元始天尊道，只见他手指轻点，水柱冲天而起，搭成座座龙门。
鲤鱼跳跃，穿行而过，继而落下，摔起阵阵水花，哗啦作响，一条过去，二条跟上，或三五成群，或一枝独秀，好不欢快，好不热闹。
“天尊，有话直说吧”云祈道。
元始天尊带他看了这么多天地间珍奇的景象，开解之意尽显，甚至还有一丝讨好，真是难为这位高高在上的尊者了。
元始天尊手指再点水面，鱼儿们沉了下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想留下吗，一辈子住在玄都玉京？”元始天尊问道。
云祈如果一直这样过活，恐怕熬上个几百年就要毁了道行，自行陨落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想的吧”云祈道。
“怨我一直不能将你忆起吗？”元始天尊道，他明白云祈每日混沌的原因。
云祈摇头，他是不怨的，因为没有怨恨的根据，元始天尊不是严律，没有严律的记忆，也没有对他的爱，他不能强求这位尊者如同严律那般对待他，也没有资格埋怨他的辜负，只因他是他，他不是他。
“云祈，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在我记起你以前，我永远不是你的严律，即使有相同的样貌，虽然我能肯定有朝一日我的记忆会回来，但是我没有办法确定是在什么时候，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可能是一年后，可能是十年后，也可能是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后，你愿意等下去吗？”元始天尊问道。
“我愿意等，我曾经跟律哥保证过，我会一直记得他，一直等着他”云祈道。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等得到你的严律回来吗？”元始天尊问道。
云祈低头不语，羞愧。
“云祈，我不是责怪你，只是要你明白，天行有道，生发为本，你如此死气沉沉，会自损气运，自损道行，自损寿元。既然你心中已经决定要等下去，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儿呢？”元始天尊道。
“我只是看不到希望了”云祈道。
元始天尊的眼眸太过无情了，在那双眼里根本没有云祈的影子。
“我能牵你的手吗？”元始天尊突然道。
云祈茫然，本能拒绝，他知道，元始天尊不是严律。
“只把我当成个朋友不行吗？当成一个熟人的接触也不行吗？”元始天尊问道。
云祈犹豫，还是没有伸出手去，他抱着歉意道“天尊好意，云祈心领，可是你不是他。”
“好吧，在我想起来以前，我不会再试探你了”元始天尊道。
“多谢天尊体谅”云祈道。
“陪我走走可以的吧，哪怕把我当成一个年长的长辈”元始天尊道。
“不敢不从”云祈道。
元始天尊带着云祈从湖心穿过，每走一步，脚下的睡眠冰冻化桥，支撑着二人前行。
“歇一歇吧”元始天尊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紫云阁，绕过了半个玄都玉京。
云祈点头，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
元始天尊也纡尊降贵随他坐下，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两人没有话好说，一同看着地面上流云游走，一同听着天上的仙鹤低鸣。
“自从封神大战之后，我就一直住在玄都玉京了，当时这里的人气还浓厚一些，还有几个弟子在我身边，渐渐地，弟子们各有各的前程，或入了天庭，或入了西方，或入了凡间历练，总之都是四散的，千百年见不到人影的。后来，我能看到的人就只有每日按时来朝拜的众仙，不过他们是不敢靠近玄都玉京的，只是腾云而来，遥遥跪拜，之后便散去，算是完成了一天固定的流程”元始天尊道，与云祈说着自己的生活。
云祈静默聆听，不作回应，不作打断。
元始天尊不在意，继续说道“最初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在这漂亮的仙府里游走，每日无所事事，要不然我也不会发现那些蝴蝶会什么时候飞来，也不会跟一湖的鲤鱼逗玩。或许是活的时间太长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与你这般样子在我身上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像你们人间说的，高处不胜寒，我既然身处高位，就应当有这样的生活，梳理通了心思后，我便安安稳稳接受了这个地方，每日修炼，参悟，看看典籍，赏赏花草。”
“天尊也会有看不透的时候吗？”云祈问道。如果天尊都看不透的话，他们这些小妖该如何呢？
“当然有看不透的时候，我不是天道，我只是受到天道的眷顾，能够得到他的馈赠和旨意，在修炼一途上与尔等一般无二，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历经凡尘，更不会有机会以严律的身份遇到你。”元始天尊道。
人人盼着成仙，成仙的盼着称尊，殊不知，只要在天地之中，只要在天道之下，都是要一如既往地修炼参悟，本质上没有任何的不同。
“天尊，可否为我讲讲上古洪荒，封神等事？”云祈道。
明明心里有着希望，如此消沉低迷作态，便是自找的罪过，让自己不快，让天尊难安，也让律哥担忧。
“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不过今日晚了，明日说与你听如何？”元始天尊道。
“还在这儿吗？”云祈问道。
“不了，我再多带你看看仙府里有趣的地方，就当是与朋友游玩就是，不用把我当成天尊，也不用把我当成严律。”元始天尊道。
“云祈多谢天尊开解”云祈道。
“想通就好，你若一直消沉下去，要是严律突然回来了，恐怕会自责不已”元始天尊道。
二人在紫云阁前别过，一个面向东，一个面向西。
“尸魔哥哥，你回来了”灼儿道，因为兴奋，摇落了一片花雨。
“灼儿可要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了仙家宝地。”云祈道，先是教导了一番。
“尸魔哥哥何必如此严厉，严律哥哥都是不管的”灼儿道。
“那不是你严律哥哥，是天尊，灼儿还是要懂礼数的”云祈提醒道。
“都是关心你，爱你的，长得还一样，有必要分清楚吗？”灼儿问道，她就是不明白，严律就在眼前，不过多了个天尊的身份，为何云祈还是闷闷不乐的。
“灼儿错了，关心我的是天尊，既关心我又爱我的是严律，截然不同的”云祈道。
“算了，我不管你们了，反正最后都是要在一起的”灼儿道。
“恩，总是要在一起的”云祈道，叮嘱灼儿了几句，回了屋子休息。
下界，妖城，灵蛇宫
洪鳞摇着红色的蛇尾巴为昏过去的李赟扇风，十八条小蟒蛇压在爹爹的身上酣睡。
“云少，回来的时候给李大哥找找治怕蛇的药草吧。”洪鳞期望道。
距离云少随天尊离去，已经半月有余了。
“恩，十分漂亮，不是凡物的”云祈道。
两人站在莲叶上，并排着，不言语，赏蝶赏了半个时辰左右。
果然，又是这句，元始天尊心道。
“云祈，我带你入玄都玉京，不是让你自我放弃”元始天尊道。
“云祈明白，多谢天尊指点”云祈道，礼数周全，说的话滴水不漏。
“你看那处”元始天尊道“等会儿会有蓝色的蝴蝶飞来。”
云祈顺着元始天尊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巴掌大的蓝色蝴蝶飞来，拖着长长尾羽，洒下细碎光点，在莲花中飞舞、盘旋，互相挑逗，成双成对。
“可还能入眼？”元始天尊问道。
云祈看着突显的熟悉脸庞，逆光之中有些恍惚，竟不由自主让人牵手拉起身子，跟在后头随行，走那方才数过的路，方才跨过的桥，方才走过的亭台楼阁。
“天尊，我失礼了”云祈道，赶紧抽回自己被烫伤的手，没有心脏的身体在灵魂的牵引中颤抖。
“无妨”原始天尊道，将云祈一贯的拘束看在眼里，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做不出安抚的动作，最后带着云祈去了西边的果林，一道采摘鲜果打发时间。
“走吧，湖里的睡莲开了，咱们去看看”元始天尊道，无力的感觉。
莲叶如满月一般大，盖满了湖面，可以在上面走动，无须担心落入水中，踩上去，脚步虚浮，随着水波晃动。千瓣万瓣的蓝紫色睡莲静卧其中，莲心折射光芒，形成光晕、光圈，填上一抹神秘和诱惑。
多少天了，他就没看到过云祈笑过，每日里交谈也超不过五句话，而其中三句多是“失礼了”“请天尊见谅”，世间关于尸魔的传言不少，可与他府里这位大相径庭，哪里有狠辣残忍，哪里有嗜血如命，哪里有果断决绝，只有沉默无言，只有低落黯然，只有闷闷不乐。
“天尊见谅，云祈不敢”云祈道，毕恭毕敬，绝不失礼的。
红粉中的墨黑，沉默，安静，孤独，也虚弱。
“一同走走吗？”元始天尊问道。
“莫要道歉”原始天尊道。
云祈窘迫，才要开口说的话被堵在了嘴里，垂头不语，凌乱的发遮掩着乌金镂花的脸。
“你每日如此浑浑噩噩，是在怨我吗？”元始天尊问道。
云祈默默跟在元始天尊的后头，始终是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如同被操作的木偶，那么的规矩有礼，即使树枝上熟透了的果子落下，砸到了头，也不改动作，浑然不觉身外事，甚至不觉前方的人。
“要撞了”元始天尊道，将已经撞入胸怀的人扶住。
正殿一座，偏殿四九，高阁有四，水榭二十，玉阶栏杆无数，走廊蜿蜒过千里，池塘水满芙蓉现，东边有阆苑仙葩无数，仙蝶仙蜂飞舞，西边有仙树鲜果万千，挂满枝头垂落，后面有飘渺飞峰连绵，漂浮仙岛百座。
云祈自从入了玄都玉京，仙府里的块块金砖数过，东南西北看过，仙宫仙殿心中留，一应摆设落心头，最后的最后，留给自己的还是那个桃花散落满地的小院落。此地无风，无尘，无四时变化，天永远是那样的湛蓝无暇，如同水洗，流云每日走过，仙鹤每日拜访，地上的花瓣一层层铺厚，如同积雪。
云祈坐在绵软的落花上举头望天，黑金面具仍旧不离脸庞，露不出真正的丑恶容颜，墨发已经不在意了，任意披散，一身黑衣还算整洁，却只能看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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