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
结束了吗？
大哥呢，他不会……
不敢再往下想，萧怀凤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空了半拍。
她和天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谧的夜里只有竹篙划起水波的声音。
船尾的女子以手抱臂，遥遥张望着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岸，突然觉得风从来没有像今夜这么冷过。
天犹寒，水犹寒，竹影桨声里，何处是归人……
半晌，萧怀凤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眼角余光看到天凌撑蒿的身影，想起他手掌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模样，缓缓地，伸出手去：“我来。”
天凌背对着他，并没有答话。
萧怀凤伸出的那双手突然感觉一凉，有冰冷的水样的液体，自上落下，滴在了她的掌心。
她愣怔片刻，缩回了手，手心的湿润在微光下折射着淡淡的亮光，像方才的冷刃寒光，映出一片刀光血影。
双手猛然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压抑着此刻内悲愤：“是谁派来的，是白……”
“不是白家。”天凌再开口，声音却有一丝嘶哑，“白家没那么傻。”
萧怀凤深吸了一口气，思绪渐渐平缓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猜测有多蠢。
白家设宴，若再设局刺杀，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更何况，若今夜没有自己的突然出现，那么和天凌一起历经劫难的，应当是白落梅。
白尚书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给送进火坑送入黄泉！
“今夜刺杀的人，步步筹谋环环相扣，而且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天凌平静开口，“你觉得，在朝中，我挡了谁的路？”
萧怀凤的手僵在半空，天元皇嗣凋零，如今只剩下天凌、太子、和七皇子天清，不过天清素来是不争不抢，无心政事的性子，而随着天凌的气候渐盛，他和太子指尖嫌隙愈大，暗斗丛生。
那么今夜，极有可能是太子派来的人了……
想到此，她无力一笑：“帝王位，手足残，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凌忽然回头，淡淡看她，一双眼眸似乎蒙着水光，在夜里闪着晶亮的光：“手足之争，是迫不得已，若那位子上做了不合适的人，到时，只会死更多的人。”
他声音不大，却坚定异常，萧怀凤诧异的抬首望他，在他那深如沉渊的眼神里，再一次窥见那雄心深藏而又宏大磅礴的意愿。
他意在帝位，意在天下，意在万民！
野心何其庞大，可他，却终究会是一位清明之君。
所以大哥会倾尽全力暗中助他，会为他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会舍命去守护他最宏大最艰难的心愿。
她忽然明白，天凌站在船头，望着岸上受伤的大哥，决绝转身的那刻心情——
大哥成全他的心愿，他成全大哥的选择。
君臣剖心，至交剖心！
萧怀凤微微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耳后嘈杂的声响——
“追，快追！”
往后看去，岸边一行人马疾驰，闪亮的火把如游龙般飞舞，远远朝他们的方向追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危机再次降临，萧怀凤却突然一声轻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今夜的人，还真有些锲而不舍的劲头。”
“看来，是他们的主子下了必杀令。”
天凌回望一眼，心中瞬间了然：今夜要想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前方的江面忽然出现分岔，分流成一宽一窄两条河流。
萧怀凤认得，那条窄河便是通向京都里的玉带河。
玉带河水流缓慢，而且行经十里香脂街，因此河上常有富贵公子狎妓乘着画舫出游，不便于快速行舟。
天凌手腕一转，撑着小船朝宽阔的那道河流转入。
萧怀凤突然夺过竹篙，不由分说便划向玉带河。
“你疯了！”
天凌微微一愣，旋即急促的开口。
“并没有。”萧怀凤淡淡一笑，勾起唇角，“如果那些追兵跟丢了我们，他们肯定会朝着你刚才的方向追去。”
“跟丢？”
天凌满腹狐疑，岸上的追兵近在咫尺，他们的眼神有那么差？
23
那声音如一道铿锵长剑穿透夜色，涤荡起江面上汹涌波涛，震的萧怀凤身体微微一晃，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沉静的夜风中，打斗之声渐渐消失，她突然听不见了厮杀，却也听不到了顾长风的声音。
“快走，我顶着——”
顾长风的声音穿破江风而来，却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凄然的怒吼。
一刀正砍在他的左腿上，鲜血横流间，他差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击垮。
他夺过萧怀凤手里的长蒿，顺风向远处滑去。
身后的刀剑如林中，有人发出号令：“追！”
满身血迹的顾长横刀立马，铿然不让的挡起一众追兵：“除非从我尸身上踏过！”
天凌站在船头，面无表情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唯有一双深眉，紧紧蹙起。
萧怀凤从船上捡起一只长蒿，便要顶风朝岸边划去。
耳畔响起天凌的声音——“你干什么？”
堪堪用右手中的剑支撑着地面站定，他嘶哑着声音：“走！”
天凌目光遥遥看着长袍染血的那人，凝视片刻，淡淡出声：“好……”
“对，他来救人。”天凌垂下眼脸，“那他希望所救之人再调转过去送死么？”
冰凉决绝的话语自那面容清雅的人嘴里说出，却是理直气壮的不容人反驳。
饶是已是身经百战，也终究难以以寡敌众。
连斩数十人于刀下，长剑染红，顾长风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下来。
“难道你要看着……”萧怀凤张了张嘴，却无法继续再说下去。
天凌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一人送死和三人送死，哪个比较好？”
萧怀凤诧异的扭头看他：“那个人，是我大哥，是你挚友，是来救你我的。”
“帮大哥。”她言语灼灼，顿了顿，“对方几十人，大哥显然占劣势。”
“对方几十人，他打不过，加上你我就打得过么？”
顾长风在百忙之中扭头看，小船此刻已经脱离了巨网，在风中飘飘摇摇着，退到了箭努射程之外，却丝毫没有继续要走的架势。
趁着挥剑的空档，他朝那边喊：“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自己此刻又要费心周遭这人数众多的刺客，又要担心船上人的安危，而且这批人功力深厚，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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