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到这里，便沉默不语，一双琉璃般明澈的眼睛里看尽到顾长风神色里的疑惑与惊诧。
顾长风愣怔片刻，脑子里忽然一乱，一杯热茶久久搁在唇边，忘了饮。
萧怀凤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安慰的笑：这个木鱼，可能大概终于要……开缝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少女明媚的娇笑，萧怀凤扭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黄莺一般灵动的跑来，麋皮小靴踩在冻土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身后还跟着萧府门卫的呼唤：“郡主您慢点，我还没来得及通报大人。”
萧怀凤一瞬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天，这北风吹雪花飘的，把人全都往她萧府里吹了——
顾长风前脚刚来，莞宁后脚跟到。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回头望向顾长风：“哎大哥，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屋子里只剩下一盏未喝完的热茶，哪还有顾长风的影子？
萧怀凤疑惑的皱了皱眉，眼神掠过厅堂深处绣着海棠花的帷幔，发现那里露出来一角石青色的衣衫，心头刹那雪亮……
“萧姐姐。”
莞宁恰在此时进了殿内，甜甜一笑。
萧怀凤暂且抛下躲进帷幔深处装缩头乌龟的顾长风，含笑开口：“郡主难得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莞宁眨了眨眼，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长颈瓷瓶，“这个，劳烦你帮我转交给长风哥哥。”
“嗯？”
萧怀凤盯着那瓷瓶，并未去接。
莞宁顿了顿，踟蹰了片刻才开口：“之前在宫里见他，看他旧伤咳嗽还没好，应该是上次的丹药都吃完了。我去了回春堂几趟，好不容易逮到云游归来的老堂主，才又要来一瓶。”
海棠帷幔后的人影晃了一晃，萧怀凤的眼神也晃了一晃。
回春堂老堂主踪迹一向不定，偏偏那紫雪丹的配方只有他一人知道，也算得上一药难求。
顾长风的旧疾没好，许多人都看了出来，却只有莞宁一人牵肠挂肚，连跑几趟求来一瓶药，却也只是默默让她转递。
萧怀凤看着帘幕深深的帷幔，若有所思：“你为何不亲自交给……”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莞宁急急的打断：“这紫雪丹，你千万别说是我送来的。”
“哦？”
“他不喜欢见我。”
低声吐出这几个字，莞宁的眉目间有淡淡怅然若失。
萧怀凤闻言，回过头来看向她，半晌，偏头一笑：“或许，他喜欢见你呢？”
她推回莞宁拿药的手，耸了耸肩：“抱歉，这个忙，我不能帮。”
莞宁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能被人轻易给驳回了。
不过，她到底对萧怀凤多少有些了解，虽然猜不透她的意思，但也知道对方绝不是刻薄冷漠的人。
想了想，心性单纯的小郡主干脆懒得再去费脑子了，只是兴致勃勃的岔开话题：“萧姐姐，你上次在凌波殿里风采无限，可把那个自视甚高的白落梅给气的不轻。”
“噢？”萧怀凤挑了挑眉。
“我去回春堂，正巧碰见她的贴身婢女去买平心莲，还要新鲜采摘的，你说她得有多大的火啊！”
平心莲药草难寻，一般藏于深山之中，因此价格昂贵。不过它缓心火，散躁郁，越新鲜，药效越有用。
萧怀凤轻咳一声，她何德何能，竟能把白家千金气成这样？
不，她压根没打算去惹谁，更没打算去争那风光华彩，只是当时顾清影和白落梅步步紧逼，挑衅在前，她才想给自己挣回流失的颜面与骄傲。
她萧怀凤的自尊，并不容许被任何人无故践踏于地！
想到此，她笑了笑，言简意赅作出评价：“白家小姐心胸太窄，不好。”
“这……”顾长风回想起历历往事，忽然一时语塞。
萧怀凤并未等他回答，也知道一时半刻，他是答不上来的，于是干脆替他开口：“你的心里，其实是有她的。只是，你对她的喜欢，藏的太深，连你自己都没发觉。”
想了想，她慢悠悠开口：“大哥你先前说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哪点？”
“志趣相投，功夫造诣好，兵法研究深。”
对面男子想都未想，脱口而出。
说道这里，萧怀凤停了停，看一眼顾长风愣怔的神情，轻轻叹气：“一直以来都是大哥错了，你把对我的欣赏误当作爱。可是，你心底的人不是我。”
顾长风神色忽然变了变，浅淡的笑容凝结在眼角。
萧怀凤目光平静，微微含笑：“在九漓的时候菀宁要独自回京，大哥为什么一再阻止？云歌寿宴那日莞宁被赐婚大哥为何会动气？”
“大哥会赶巧，我这府中刚好有初冬的雪顶浮翠。”萧怀凤微微一笑，命人看了茶，顿了顿开口，“你找天凌有事？”
顾长风淡淡挑眉：“没事就不能来了？”
“可以，可以。”萧怀凤勾起唇角，若有所思的笑，“不过靖王爷也真是忙，既要应付女人，又要应付男人。”
萧怀凤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感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大哥对我，不是喜欢，只是欣赏。”
她顿了顿，继续：“喜欢一个人，不是志趣相投，而是念念难忘，是目光愿意在她身上停留，心底愿意为她牵挂，此后余生，想要与她相守陪伴。”
萧怀凤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这个大哥啊，自小征战沙场，对感情之事知之甚少，还真是一个不怎么有“自知之明”的木鱼，也不知道金尊玉贵的莞宁小郡主到底迷上了他哪点。
也罢，反正今天闲着没事，也不妨跟他好好谈一谈感情之事。
“哪阵风把大哥吹来了？”
顾长风爽朗一笑，边入正殿边解下身上的轻裘：“我冒着北风来找天凌那狼崽子，谁知道他不在，就顺道来你这里讨杯热茶喝。”
“她，她……”顾长风的眉尖抖了抖，说话突然有些不利索，“又关她什么事。”
“那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了吗？”顾长风底气不足，想了半天才执拗的开口，“我怕你们误会我和她，流言蜚语害死人。”
顾长风端着杯子，戏谑的一挑长眉：“如果我说，找他是假，找你是真呢？”
萧怀凤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笑眯眯回望他：“大哥说这话，要把人家菀宁郡主置于何地啊！”
萧怀凤踱步出门，院子里早进来一个人影。
朔朔北风中，来人裹着石青色的轻裘，挺拔玉立，修长如竹。
她微微眯了眯眼——顾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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