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心知元帝总不会暖心到来体贴她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老爷子想听的，无非是……
于是萧怀凤捏起白子随手一放，不疾不徐的将近日内学院的各项事务汇报给元帝，不分大小，事无俱细——
既然皇帝老头有意探寻学院里的私事，那她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帝听的很是顺心，双眸不由微眯，心底生出几分赞叹：难得这人年纪虽轻，却心思灵透，能琢磨透他话里含义。
他又低头看一眼被萧怀凤下的乱七八糟的棋盘，以这水平来看，她也不会是聪明透顶之人，难得机灵又不是很聪明，难为可贵，难为可贵啊。
与朝中那些根系错杂精如狐狸的老臣们来比，这无帮无派的小姑娘，用起来倒是放心的多……
他呵呵一笑，啪的将手中黑子落下：“爱卿，你输了。”
萧怀凤抖了抖眉：是，我输了，我岂敢赢。
跟您老人家对弈，我连一半的水平都不敢发挥。
她面上却却笑的诚恳而恭敬：“是，臣棋艺不精天生愚钝，哪里是圣上的对手。”
元帝无声看她，眼中暗含满意。
远处有隐隐约约马蹄声想，于书房宫门前停下，一路高声传报：“八百里加急。”
能宫内策马传信，又是八百里加急，想必一定是边关战报了。
萧怀凤自然深谙天子面前不该知者不知，不该看者不看的道理，于是不动声色的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恰巧李公公正捧了密函一溜烟的进来。
元帝接过密函，淡淡扫了一眼，片刻开口：“爱卿留步。”
萧怀凤一愣，步子停滞在原地。
她缓缓折身，看到元帝正展信阅读，神色喜不自尽：“边关喜报，你父亲和大哥大破北戎兵，收回我边城失地齐北十二郡，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三日后就能抵达京师。”
元帝缓了缓，眉梢微扬：“你为翰林学士，不妨帮朕参谋，这天大的功劳，该如何赏？”
萧怀凤偏了偏头，正对上元帝笑眯眯的眼神，然而她却觉得，那眼神里，并不只是喜悦。
她淡淡一笑，藏拙纳巧：“圣上圣明，奖惩之事，自然由您一人做主，臣不敢妄言。”
元帝眼神一凛：“朕准你妄言。”
萧怀凤在那凌厉眼神里双腿一抖，退无可退——伴君如伴虎啊，老头子您一天要给我挖坑多少次，您不累，我都累……
她虽然不敢妄言了解元帝，但天子的性情，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从当年在外征战杀伐亡国灭族到如今朝内专制搬弄权术，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集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天性凉薄，刻薄寡恩……这些话没有人敢说出来。
当今天子，是容不下权臣的，更容不下功高震主之人。
顾侯爷和顾长风此番收复大片失地，功勋卓著，虽是大喜，也是大祸。
她微微垂眸，斟酌着开口：“臣斗胆，父亲和大哥身为国之武将，破敌收地本是分内之事，何来天大的功劳？何况，就算有，这功劳也是圣上政令贤明通达，六军将士浴血奋战而换。”
她刻意泯没了顾万里和顾长风的军功，也泯去了元帝眼中些微的猜疑忌惮。
元帝静静盯她片刻，忽而勾唇一笑：“爱卿的见解也有几分道理。那三日后于北定侯府和军帐大营同设凯旋宴，朕同时犒赏六军。”
顾府的汗马功劳，就这样被元帝就坡下驴用一顿凯旋宴打发了。
萧怀凤俯首叩恩，微微叹气：大哥，不是我不帮你争功受赏，只是眼下，还是先保命要紧吧。
从御书房退出来，她却发觉院外已经空无一人，心中蓦然一惊：那个楚逸尘该不是真的跑去惹祸了？又去惹谁了？
这宫内可不比学院啊，随便撂块板砖都能砸到个皇子贵妃啊！
她仰头长叹：这处处被坑的人生，真的是够了……
然而不远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秋日长风里，青衣少年朝她缓缓而来，清透的日光映照他俊秀的面庞，焕发郎朗英姿无尽。
而他皮肤却极为白皙，仿若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微风轻摇，那光晕便散落一地细碎的绚丽。
“阿尘。”萧怀凤释然一笑，一颗心总算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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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公公便一脸和煦的宣她进殿，彼时元帝正在桌案前盯着一盘棋，待她拜过了便遥遥招手：“赐坐，陪朕下上一盘。”
萧怀凤恭敬一笑起身上前，元帝捏了一枚黑子，顺手而下：“爱卿近日在学院如何？”
萧怀凤的笑容僵在嘴角：“顾云歌！”
较帘哗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下，较里的人飞速吩咐：“起轿，快！”
她看着小轿稳而快的从眼前消失，无奈一笑。
在御书房门前，等待李公公通传的时间，她一万个不放心的叮嘱楚逸尘乖乖在原地等着，绝不能在院内采花摘果跟人打架。
毕竟这个楚大少爷自从建璋学院那晚受刺激后，说话不打结了，脑子不呆滞了，但是性子突然变得跳脱的要命，总是有那么一点，呃，像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子……
从此楚大爷变成楚大淘，萧怀凤由丫鬟变成老妈子……
软轿在后宫钟萃门外停下，顾云歌朝她眨了眨眼：“三姐，后宫内苑旁性男子不得出入，你和楚逸尘先回吧。”
萧怀凤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交待她：“要记得按时吃药，多休息。”
“我知道了。”
萧怀凤转身，并不急着出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回宫一趟，依礼总得先拜见元帝。
萧怀凤愣了一下，这个四妹终于感悟到自己衣不解带照顾她的操劳了，叫人欣慰啊！
她刚想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却听见顾云歌悠悠叹了一口气：“太累容易老得快，你看你，现在比夕颜姑姑还唠叨。”
顾云歌撇了撇嘴，纠正：“是很不配！”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还有啊，饮食一定要清淡……”
“……”
顾云歌听她慢慢啰嗦，一脸心疼：“三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现在天冷，晨起傍晚别出门，以免着凉。”
“好。”
“什么御花园？”坐在软轿里的顾云歌倚着软软鹅毛殿，猛地掀开轿帘探出头来，“管贵妃喜欢菊花，御花园里最好看的，老早都被她采回自己的平丽宫了。”
平丽宫？楚逸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萧怀凤却凑近软轿，附在顾云歌身旁低语：“菊花清雅，跟贵妃娘娘倒是不怎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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