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诸多学子听在耳中，愣在当地，瞬间犹如惊涛拍岸，拍的大脑近乎昏沉——
昭华？
殿前那个身姿娇小行事霸道的人竟然是九公主昭华？那个与他们日日相对同窗而对的人竟然是九公主昭华？
有一半人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啊，幸亏我没怎么得罪过她！
有一半人无限愧悔的拍了拍脑袋：啊，为什么我没好好攀附她！
同样的“啊”字，却完美的呈现出了不同的情绪。
而萧怀凤并不属于任何一拨人，她在四下混乱中平静如常，只是心间忽而一沉，昭华公主在这个时候觐见元帝，是何意图？
她一双眼眸深深，淡淡盯着昭华的一举一动，淡淡看她开口——
“父皇神武双全，天元有父皇在，定不会有事！但女儿常听，一国之乱，首先乱于宫墙后院。后院不安，家宅难宁；后妃惑乱，国势衰败，如今桂树枯萎，罪魁祸首就在您的身边！”
“噢，此话何意？”元帝看了看身侧的管贵妃和云嫔，脸上浮起一层疑惑。
昭华眉目湛湛，言之凿凿：“云嫔私通，秽乱后宫，导致天降异象，罪不容诛！”
偌大明光殿前，一霎间静如死地。
元帝骤然一惊，开口便是轻叱：“众人面前你胡说什么！”
昭华却躬身一拜，郑重开口：“女儿亲眼所见，云嫔与男子私下约见、私相授受，私诉衷情。”
她这一连三个“私”字下来，在人群里瞬间卷起千百尺奔涌浪潮，众人惊疑相视，殿内一时气氛诡异异常。
唯有顾云歌扑哧一笑，在沉郁殿前听起来格外清润：“昭华，我知道你还是对早晨之事耿耿于怀，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何必要耍孩子心性胡言乱语，让你父皇难堪，丢了皇家颜面。”
“是吗，那在京华院廊下，与你相见的人是谁？”昭华眉间涌起隐隐怒意，上前一把扯住顾云歌的衣袖，“我虽未曾听到你们的谈话，但是确实瞧见他给你塞了一个信物的，你若顾及皇家颜面，又怎么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她猛力一扯，顾云歌袖中的荷包便被甩出，落在细雨泥泞中，如一朵陷于污水里的紫色花朵。
昭华顾不得泥水，一把将荷包捡起递于元帝眼前：“父皇，这荷包是粗布所做，宫里绝不会有，这便是云嫔与人私通的证据。”
元帝的眼神落于粗布荷包之上，目光一闪，心中生了几分怀疑，还未开口，便见顾云歌眼神明澈，轻轻开口：“圣上今日已经冤枉臣妾一次了，难道还要再冤枉第二次？”
他轻咳一声，于平静中掩饰起内心暗涛澎湃：“你只用告诉朕，这荷包是谁所赠？”
四周近臣面色变幻，都熟悉他们这位元帝面色如常下掩映的何等汹涌怒气狂风骤雨——
若是查出了所赠之人，定然是将他开膛剖肚挫骨扬灰也不解恨。
昭华的目光远远看向萧怀凤，冷冷扬起一抹挑衅笑意：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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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微微颔首，点头示意守卫放行。
娇小身影一路疾行，行至元帝跟前，行公主礼叩拜：“女儿昭华，有事禀告。”
元帝的脸色，在季玄真的话里愈加明晦不定，他轻抬眼皮，缓缓向前走几步，身后的太监举着华盖亦步亦趋。
他忽然转身，一把推开太监，冒着细雨大踏步行于枯树之下，目光深沉：“自天元开国以来，国运与这棵桂树息息相关，朕即位后，半生浴血拼杀，灭国收藩，开疆拓土，征服万民，才有今日肃清千里，总齐八荒之局，这等辉煌……这等辉煌！当真要衰落下去了吗……”
最后一句话萧索无限，明光殿前静默伫立的众人纷纷惊惶跪拜，无人敢应。
两侧侍卫纷纷阻拦，却被那学子重重推开：“谁敢挡我！”
声音不大，气势却足够摄人。
侍卫们被那凌厉气势所迫，只道来人虽是学子打扮，然而行事却不寻常，怕是个不好惹的贵人，一时间不敢死命阻挡，只是抬眼去看元帝的反应。
萧怀凤此刻跪在淅沥秋雨中，余光看到銮驾已经行过，这才与旁人一道恭敬起身。
她仰首看了看天，微微一声叹息，握紧了手里的青涂子，只想着再淋下去脸上的颜料也该冲淡了吧，赶紧结束吧还得找个机会补个妆…
叹息声轻如银针落地，却不知入了谁的耳，有行经的朝臣侧头来看，萧怀凤的目光对上那人的目光，两人心中皆是一震。
人群里，有一身材娇小的青衣学子冲出：“我天元泱泱盛朝，四方来拜，怎会轻易衰落！”
话音铮铮落地，他片刻不停的踏上面前的阶梯，一步一步朝光明殿前走去。
元帝在殿前驻足，眼神深沉凝视着庭院中那株凋零的桂花树，良久，轻轻开口，问向国师季玄真：“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玄真神情严肃，拱手参拜：“天降异象，必有指示，可惜这次，臣用星盘却推算不出任何缘由……”
因着秋日微雨，銮驾之上特意加盖了锦绣华盖，銮驾之后则是后妃凤架以及皇子亲臣。
道旁诸多学子肃穆参拜，于圣驾过处一一跪立于微湿的地面，如浪潮般低伏下去。
天凌眼中如常带着三分笑意，与她相视的瞬间，笑意淡了下去，然而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抹笑就更加意味深长的漾开在他琉璃般幽深的眼眸中，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不知为何，萧怀凤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玉带河畔，暗中为她挡箭的那抹修长身姿。
元帝銮驾行到明光殿前，由李公公掺着下了轿，身后的太监静静举着华盖。
不远处偏头看过来得男子依旧是一身淡金色如意云纹的素白衣衫，春风面容，眼眸深深，如月华般清辉潋滟又带着微凉。
萧怀凤心底默默闪过四个字：靖王天凌。
天边阴云越堆越厚，有细密的雨丝无声滑落，院墙下的青苔带着潮湿之气蔓延而入，惊破了空气里的干燥清新。
萧怀凤仰头遥望天际，眯起双眼：是空山新雨，还是风雨欲来……
明光殿前辽阔雄健，御林军步伐整齐纷沓而来，在前侧肃清道路，一袭明黄銮驾在院长陶成蹊的引路下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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