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子竟然出乎意料的痴情而鲁莽，圣旨赐婚之下，也敢与妃嫔私相授受，而且，寥寥几句尽是私奔之意。
她看向谷雨:“太子糊涂，你也糊涂，这样的信万一被别人看到了，于云歌于太子，都是必死的罪！”
谷雨眼眶微红:“我知道此事冒险。只是太子这番情意……奴婢不忍我家小姐和他饱受相思之苦。”
顾云歌忽然抓住谷雨的手腕，指尖微微颤抖:“他在哪儿，在哪儿！”
有悠扬的笛声顺着夜风而来，细听之下，似乎隐隐来于府邸后不远的山冈上。
曲调很熟，是那日海棠树下，太子为她起舞所奏的乐曲。
明烛反射在顾云歌盈满了清澈液体的眸间，衬得眼神熠熠灼热，如火般燃烧。
“是他，是他！”顾云歌急促而坚定，“他在等我。”
萧怀凤抬头，看见她眸间燃烧的炽烈，默然点头:“对，他在等你，为了你，王权皇位都愿拱手相让，只求能和你相伴天涯。”
然而转瞬，却仍是止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天涯海角，你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顾云歌微微愣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走到哪里，终究有被抓回来的一日。更何况，若是我走了，首先受到牵连的便是侯府，还有顾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萧怀凤握紧她的手:“不，我在乎的不是侯府荣耀，顾家生死。只要你愿意，愿意赌上你们的性命去追求幸福，三姐现在就帮你离开。”
“是啊，若是和他在一起，不管走去哪里，有一日便多一日的快活，哪怕来日被抓回赐死，我也是不枉此生。”
顾云歌嘴角浅浅含笑，眼中的火光却一点点暗淡下去:“可是，我不能，不能拉上侯府所有人陪葬……更不舍得赌上他的性命！他身居皇储之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又何必为了我，抛却一切，亡命天涯……”
萧怀凤只觉鼻尖发酸:四妹一向温婉柔和，她定然不愿因自己而牵连任何人，这是她的善良，也是她的珍贵。
窗外笛声挥洒不断，顾云歌扭头看去，月色极美，清晖泛滥而下，整个庭院中如水般银波悠悠。
月下笛声，心生弦动。
五音牵情，宫商角徵，
相思六律，玲珑。
一滴晶莹水光自眼角滑落，从今以后，只能相思相念难相亲……
锦绣韶光，笑引东风
寄情半卷，海棠旧梦。
花落…人两散……
泪水一滴滴打湿信笺，将纸上笔墨晕染成模糊不清的缠绵往事。
“三姐，以前看《梁祝》，总以为只要爱着，就能够拼尽生死，换来真心相守。却原来，情到深处，很多事仍是我们单薄之力无法抗拒的。”
“云歌，既然已有决断，那就当知，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皓郎是路人。”
烛光下，顾云歌凄然一笑，笑中带泪。
萧怀凤轻轻环上她的肩，感受那满怀悲凉，盈满衣襟。
顾云歌一日的悲酸起伏，化作两行肆意不绝的清泪，无声无息打湿衣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皓郎是路人。
就如同今夜，他和她，隔墙相望，终是咫尺天涯。
夜色无穷无尽，待那月色渐消，所有的情思辗转便都被封藏在旖旎如毒的暗夜里了。
天**曙，笛声消散。
三日后，侯府外一片锣鼓震天，长长的仪仗队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彰显着皇家威严，华贵而又喜庆。
谷雨和秋分早收拾好了随行进宫的行囊，在云深苑的正殿内默默侯着。
夕颜姑姑领着一群丫鬟捧了宫中送来的衣物发饰给顾云歌装扮，因只是嫔位，并未有凤冠霞帔，连华服也不是正红色，叫人看了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萧怀凤帮忙打着下手，而楚逸尘，自早上赶来之后，便始终一言不发的倚着门框。
临出门前，夕颜姑姑拿帕子不住的擦拭眼角:“云歌，此去宫里，要事事小心，那里可比不得家里……谷雨秋分，你们可要把小姐给照看好了……”
谷雨和秋分眼眶微微红:“奴婢一定会的。”
顾云歌扬起头，定了定情绪，轻轻握了握夕颜姑姑的手，转身走向房门。
“姐姐……”楚逸尘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襟:“不走。”
顾云歌拍了拍他，勉力一笑:“楚楚乖，以后要听三姐的话，要好好照顾她，明白吗？”
楚逸尘缓缓松了手，看了一眼萧怀凤，郑重的点头。
萧怀凤心底疑惑重新浮起:楚逸尘，好像对顾云歌很是听话柔顺，他为什么只叫她姐姐，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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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凤拔下头上发簪，将火烛挑亮，顾云歌接过信笺，凑着光线去看，眼底之泪瞬间涌出。那信上只有短短四句话:“问君归意，清歌风起，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萧怀凤淡淡瞟了一眼，便知是出自太子之手。
萧怀凤的心猛然一颤，低叹:“是，难为你，难为你……”
“三姐，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萧怀凤看着眼前面色素白的女子，如一夜经霜的花朵般憔悴不堪，她违心地点头:“有。总会有办法的。”
端起粥碗，递到顾云歌面前，连哄带骗看她一口一口喝下去了，才略微放心。
继而无奈一笑:皇命如山，哪有什么办法，除非抗旨不尊，满门抄斩；除非……除非那人愿意抛弃江山荣华，冒着被抓来处死的危险带她相守天涯，可是这些，风险还是太大……
思绪纷乱无尽，木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紧接着，谷雨步入室内，手中捏着一张信笺，犹疑开口:“小姐，刚刚……有个看不清脸的小厮递来的。”
“云歌，听话，开门。”
朱红雕花门吱呀一声响，屋内淡淡的烛光顺着缝隙洒出。
萧怀凤抬脚进门，旋即，房门紧闭。
“真的？”
“不过，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
“三姐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可是天子怎会容许自己的妃嫔心中有其他男子？”
顾云歌摇头一笑，万般凄凉:“我只有一颗心，心里的人是他，哪里还装的下别人。”
室内寂然无声，她继续:“三姐来了。”
“……”
萧怀凤将餐盒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云歌，这些是你最喜欢的饭菜。”
幽暗处的身影缓缓抬首，眼中氤氲层层水汽，答非所问:“父亲叫我忘了他，你说，我要如何忘得掉？”
萧怀凤心中酸涩，顾云歌心里的那个他，幼时情谊铭心刻骨，但到如今却是不能牵手不能拥抱甚至不能接近。
顾侯爷怅惘一叹，转身离去，那背影显得愈发老迈。
屋内一盏残灯如豆，光线阴暗不定，顾云歌静默倚在桌案旁，单薄的身影似是要被黑暗吞没了去。
她快步上前，接过夕颜姑姑手中的餐盘:“父亲，让我来吧。”
顾侯爷转过头来，一向威严的眼神中露出几丝哀愁:“好，你劝劝她，她饿了一天了……”
萧怀凤无声点头，轻轻叩门:“云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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