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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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像人类一样说话,但我已经会用灵力和其他的妖和生命交流。但我很少那样做。那次也是,我未向晝致谢,也未和他有只字片语的交流。我只是一动不动注视了晝很久。晝几乎无色的身体在风雪和夜色里隐隐现现,在他幽暗的瞳孔里,我看到皮毛几乎能融进风雪里的我自己。小小的一只,一身与风雪如出一辙的苍白皮毛,那么弱小又孤独。

    自那以后,很少再去后山,我开始长久的居住在山顶认真修炼,而晝,则成为了雪山上除阿狸外我唯一信赖的存在。尽管,他如我一样,总是很少开口。我们的交流也并不频繁。

    晝曾告诉过我,只要愿意,他可以占卜出世上所有生命的命轨,只除了,他自己。

    在我三百岁终于修成人形的那一日,晝也曾为我占解过我掌中的命纹。可是,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那时的神情,那么困惑又悲悯,仿若苍穹之上那些总是面目悲天悯人的神衹一样。他说,不论人还是妖,都有各自生来的命轨,可是,他窥不见我的命轨。

    窥不出我的命规,那又何来的悲悯。显然,晝对我隐瞒了什么。可我当时盯着他幽寂的瞳孔看了很久,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窥出。就如之前他眼里的悲悯,只是我的错觉一样。而自那时至今,晝也始终不曾为我解惑。并且,他再也没有为我占解过命纹,也再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我的命轨的事。

    所以,直到如今我也一直没能明白晝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困惑而又悲悯的神情。只是,我并不是喜欢自惶自恐的人类,后来也没有再向晝追问过任何关于我命轨的事。

    每一日,都在雪山永无止境的风雪里重复着相同的寂寞。我唯一可以称之为执念的心愿就是修神复活母亲。

    已经潜心修炼了一千年,被阿狸和晝都认为在修神一道上甚有潜力的我,已经拥有足够引来天雷之劫的灵力。只是,阿狸说,一只妖如果要修身成神,那么必须得经历一番人的七情六欲之苦。否则,引不来天雷劫,更无法修身成神。晝也这么告诉过我。

    妖大多厌恶人类,就像人类也极为忌惮妖一样。妖族与人族,似乎生来就对立。

    但阿狸是个很奇怪的妖。他是雪山的王,可是很多时候他并不待在雪山。他喜欢混居在人类的世界里像人类一样的生活,人类一样的悲喜,人类一样的食寝。

    他喜欢人类的世界,是那种出自于灵魂深处真正的喜欢。他说,看那些人类用尽仅有的几十年生命去竭尽所能的试图与各自的命轨相抗却最终只能生老病死,是无比寂寞而又快意的一件事。说,只有像人类一样混居在人群里,他才可以感觉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

    所以,每当阿狸离开雪山的时候,他总是会一再地劝我随他一起去人类的世界里生活。可是,就像阿狸不喜欢雪山的亡灵和孤独一样,我也一样的不喜欢人类和人类的世界。

    而生前是人族巫师的晝,曾说他厌倦人类和人类的世界。

    我亦曾听山顶的亡灵们说过,人是这个世上最复杂,最危险的生物,他们比妖还要可怕。而人类世界的繁华,比雪山亘古不变的风雪还要让人感觉孤独和寒冷。

    做为一只妖,我同世间众妖一般,没有眼泪,没有心跳,也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并且,活了千年,却千年未曾下过雪山,我比其他诸妖都要过得更加寂静和冷清。

    妖是举族重欲的一族,有的妖嗜杀,有的妖贪婪,有的妖喜淫肆欲。似乎所有的妖都有自己可以去肆意放纵的欲望。而我,简直像是妖界的异类。散漫又淡漠,唯一的执念也只是修身成神复活我早逝的母亲。而修神,对诸妖来说,其实只是像本能一般的事。

    阿狸总是说,我连一只妖该有喜怒哀乐和穷欲骄肆都没有。他说他在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风雪,没有半分温情,就像是,他在人类世界里见过的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阿狸和晝,他们是这世间我唯一亲近的朋友。只是很奇怪,同住在雪山数千数万年,他们却非敌亦非友,似乎从来不愿意与彼此相对。阿狸和晝总是默契的,从来不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无论阿狸和晝是敌是友,是否喜欢人类的世界,他们都劝我去人界行走一番。

    虽然我不想去经历什么人类的七情六欲,也不想去人族所在的地方生活。但为了母亲,我最终还是在阿狸和晝的劝说下,决定去一趟人类的世界。

    而在我终于下了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即将一千零一岁。

    在我未修成人身之前,我经常会到山后母亲的坟茔旁昼夜静立。无数个日夜后,在某一个深夜,晝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他说,“人死不能复生,妖也是一样,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你的母亲,好好修炼,当你能修身成神的那一日,或许你就可以复活你的母亲。”

    阿狸是整座雪山的王,灵力强盛。他的存在甚至可能比雪山上全部的妖加起来都要更古老上数万年,或者更久。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当我还是只小狐狸未修成人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灵力强大而皮囊完美蛊惑。雪山上的众妖对阿狸有着的,是一种近似于匍匐般臣服的敬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惧怕阿狸,从来都没有过,尽管他是雪山甚至整个北疆真正意义上类似于王的存在。

    我遇见阿狸,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第一只大妖。更确切地说,其实是因为阿狸我才活了下来。那时候我还只是只灵力微弱的小狐狸,不能幻出人形,也不能像人类一样开口说话。失去母亲后,因为找不到食物而奄奄一息地倒在了雪地里,被刚从人类世界返回雪山的阿狸捡到,带回了他的寝殿。然后,在阿狸的庇佑下,我在雪山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除了阿狸,我在整个雪山上唯一的朋友叫晝。他是雪山上统率诸亡灵们的亡灵之王,拥有占星预言的能力。

    对于亡灵们而言,他们的魂魄无法转生,非妖又非人,不会死亡也无法复生,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它们喜欢昼夜浮居在雪山的四周,唯一的乐趣就是逐雪倚风在风雪里飞逐。每当它们飞经过山顶,它们几近无色的衣袍会不住地被风雪翻飞动扬,骤拢骤散,就像是无数的莲花被瞬间盛放又燃散。

    而晝不一样,他总是喜欢浮居在雪山之顶,一动不动,目光里淌满幽寂注视着远方。就像是,可以用视线穿透过重重风雪遥望到千里之外。

    然后我听见利刃穿透过心脏时血肉的轻响,我的瞳孔开始涣散。在我的身体倒地的那一刻,有一双臂自身后揽住了我下坠的身体。那双手,浸满了凌冽的风雪,却温热而安全。如同我曾经目睹过的,人类世界四月里春暖花开时的日光。

    梦境的最后,心跳停止。大片的雪花落下,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润湿了我的眉眼。

    ……

    并且,阿狸闲暇时会耐心教我如何修炼,助我引纳天地灵气。没有他,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我。

    如父,如师,如友,阿狸温润的眉目。自此一日一日里更深的烙进了我的眉间心上,再不能消去。

    不清楚已经活了多久,自从我有了记忆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光阴。这一千年里,日日夜夜与亡灵们为伴,白日在永不止息的风雪里仰望缀满云朵的苍穹,夜晚对着亡灵们叹息或吟唱不知名的歌。

    我的生活,死寂而孤独,如同一池死水泛不起半分涟漪,一日日,一夜夜,始终循环着相同的孤独和风雪。长久的寒冷和寂寞,让我已经甚至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否活着。阿狸常说,我应该离开雪山到人类的世界里去生活一段时间。去学习人的喜怒哀乐和笑容,去尝试站在阳光下有哭有笑的生活,也不枉我修成人身以人的面目活过一场。或许,他是对的吧。

    风雪洇满了我雪色的瞳孔,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淌下了我的脸颊。一瞬间风雪肆虐,雪鸟嘶鸣,时间仿佛被过长的拉开,延展,打湿的视线里,那些朵白的巫莲骤然间浸满了血色般诡异的红,它们大肆在我脚下蔓延,包裹满我的视线,然后迅速地焚燃,无数的飞雪和着火焰倏而灰飞烟灭。

    巨大的绝望猝然间沾满风雪攫紧了我的心脏。

    其实,传闻只不过是传闻,并不是全部属实的真相。

    雪山上住满了亡灵,这是真的。那些亡灵的魂魄经久不散的飘荡在雪山上,所以雪山终年大雪不止,这也是真的。只是,黎明时飘荡在雪山四周惑人的吟唱,却不是亡灵们的低吟,而是我的叹息和歌声。而我,亦不会轻易害人性命。

    我叫婳心,善画心。就是传说中那只居住在雪山山顶,与亡灵们日夜为伴的九尾狐。

    传说,妖界所在的北疆最高的雪山上终年大雪,山的顶部住满了亡灵。每至黎明时刻便能听见山顶亡灵们低哀的吟唱。那些低吟,从云端垂散满整座雪山,华美而孤独,充满了死亡和蛊惑,又宛若神祇怜悯的叹息,会散满方圆百里。

    也传说,雪山的山顶上居住着一只灵力强盛的九尾狐,能幻作人形,倾国倾城。会摄人心,能慑人魂。

    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漫天的风雪蹁跹,白色的雪花如同白莲一朵又一朵展润飞旋,落下,飘落在我的肩头、发上,落满我白色的长袍。我长久的,静寂地站立在雪山之顶,巨大的可是寡白的苍穹在我的头顶,我的面前是永不止息的风雪和氤氲满雾气的雪崖。崖下雾霭重重深不见底。

    雪羽的白鸟飞旋过我的头顶。宿命,宿命。它们的叫声嘶哑而模糊,在缈阔的天地间荡漾出一圈又一圈回音。云端之上遥遥垂散下神祇们叹息的梵唱。他们说,宿命,这是你们的宿命,你们都注定要在劫难逃。

    天地间是长长久久渺茫的白,云朵之上无数亡灵在低声吟唱,一声又一声,梵唱出某种仿佛亘古而来的绝望。雪崖深处燃盛着大片的巫莲。白色的花,黑极的茎,氲满某种死亡般不详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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