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王后!”周武王盯着竹简,口中连呼几声王后。
邑姜正自站在一盏灯前黯然神伤,内心的伤痛令她神游天外,猛地听见周武王叫自己,回转身款款走到周武王跟前,打趣着说:“大王,臣妾老啦,耳朵有些聋喽。”
邑姜说完并不上前,只盯着周武王手中的竹简,莞尔浅笑。
这笑容,自西伯侯府,聪明的邑姜就已经驾轻就熟了,尤其在自己夫君面前,这笑容有时候是鼓励,这种鼓励抵得过千军万马;有时候是宽容,广阔胸怀里可以让夫君游泳,不受任何束缚,无论何时,他都愿意在自己的港湾里停靠;有时候,这笑容是信任,是心心相印的标记,是“不相问,不相疑,不相背”的誓言。
多少年来,邑姜便用这淡淡的、浅浅的、暖暖的笑容,将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周武王牢牢拴在了自己的心里。
邑姜一盏一盏,细心地挑着灯芯,她的脑海里却一次又一次闪现着周武王咳嗽后布帛上的颜色。
血的颜色一次比一次浓,痰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邑姜由起先的惊,到后来的怖,到最后的痛。到现在,从她表面上怎么也无法看出她沉痛的心情了。王后内心,比油煎火烫还痛千倍万倍。她得撑着、瞒着,周武王的病情,只能她和御前太医姬子还知道。新朝大周,周武王接掌王权毕竟才一年多,太子还小,大周的江山才刚刚开始啊!
姬默子虽非姬家人,却胜过姬家人。他忠心耿耿,甘愿效命御前。王后聪慧,又将娘家贴心堂妹邑相许配给了姬默子。这样一来,姬默子更心怀感恩,与妻子一起,效命前朝后宫。周武王将一切私密刺探活动,全托付于他,并给他封官加爵,大都令姬默子成为御前红人,他可以不听朝理政,来去自由,只为君前负责,不属于任何部门管辖。
“咳咳,咳咳咳。”姬默子离去后,周武王姬发一连串咳嗽。咳嗽令他弯腰弓背,很久直不起腰来,而且气喘得非常厉害。
“大王,臣妾扶您歇息去吧。”邑姜机智,她接过周武王捂嘴咳喘后的布帛,迅速将其捏在手中,扶住周武王,温声说道。
“您先躺会儿。”邑姜用厚厚的靠枕垫在周武王背部,抽身去召唤她的贴身姑姑单羽。
邑姜走出寝宫,将捏在手心里的布帛迅速展开,拿出来只看了一眼,便扔进夜间取暖焚香的炉子里了,不一会儿,炉子里冒出一股青烟,焦肉气味散开来,有些冲鼻,棉帛刹那间烧成了灰烬。
“单羽,去给大王备下清肺止咳的汤药,他受了点风寒,有点儿咳嗽了。”邑姜不动声色,命令下去。说完又回到了内殿,将油灯的火挑得亮了一些,周武王已经拿起一卷奏章,看得入神。
“各宫夫人都已回自己寝殿了,只是、只是倚凤殿、蝶曦殿、翠玉殿、闲雅阁、斯景阁,这些夫人寝殿里的灯还亮着。”
一身黑色紧身衣,头缠巾帛,颈项里一圈围布,整个人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全身漆黑的人回话。回话的人身材细长,一身黝黑。他恭恭敬敬跪在地板上,尤如一条黑鱼泛着轻灵,眼神射出灼灼精光。话语简洁,声音低沉,却字字有力,周武王和王后听得真切。
“大都令,你还看见了什么?”周武王沉声问道。
“睡不着,本王哪里能睡啊?”周武王几乎将整个身子靠在了王后身上,他幽幽地说道。
邑姜把周武王扶上软榻,榻前有一张案几,几上堆满了厚厚一摞奏章。
这个大都令,是大内掌戮署的头领。
大都令姬默子原本便是西歧人,自幼是个孤儿,乃当年西伯侯姬昌视察水灾时捡来的,不知姓甚名谁。由于男孩沉默寡言却天生聪敏,姬昌留于西伯侯养着,令武师教其修练武技,奇探之法。他悟性很高,自小练成了一副好筋骨和诡探本领。后来姬昌被囚于羑里,多亏了姬默子这幅好身手。姬昌回到西歧后,赐他名号姬默子。文王故去,周武王推翻旧制夺得王权,姬默子便成了新朝大王最可信赖之人。
“大王!”来者行色匆匆,双手抱拳,俯首跪地,轻呼道。
“说!”周武王面色暮沉,盯住来人。
“臣还看见倚凤殿的春贵儿,一直待在倚凤殿门檐下,似在等什么人。”大都令姬默子肯定地低声答道。
“通知掌戮署、俚人署,自今日起,密切关注后宫各殿,前朝各司各部的一切行动,不要有半分疏漏。你,下去吧。”掌戮署办差的人简短汇报,周武王似已获悉他要知道的信息,回答很简洁,命令很清晰,他吩咐道。
“属下明白。”大都令姬默子跪地告退,离去时身形轻捷,转眼没入黑夜中了。
掌戮署自夏、殷商时期,就是王庭内一个特殊机构,它与飞鸽署同质,专属帝王秘密行权的特务机构,嫡属中央控权,只为最高领袖服务。到了周朝,周武王将飞鸽署、俚人署、掌戮署统划为一个机构,进驻王宫,随时听候大王调遣。这种机构,通常会避开后宫,独属大王个人统领,是王的行权利器。
周武王新政以来,一直与邑姜心心相印,加之其年迈,疾病缠身,对于王宫中诸多事宜,他需要王后知道。
“禀大王、王后,掌戮署来人了。”单羽姑姑急匆匆走入王后寝殿,小声禀道。
“传!”周武王闷声道。
“传”字刚出口,又是一连串咳嗽。邑姜连忙扶住周武王,递上棉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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