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晔盯着我，这种阴晴不定的感觉貌似不妙。
“好不好？”我装傻。
霍天晔纹丝不动。
“我错了。”我不得不让危险系数将至最低，昧着良心认怂。
霍天晔还是盯着我，可这次眸光泛着揣测不透的笑意，良久故意反问:“你有什么错？”
我心里的那团火蹭一下就窜上来，但还得一脸假笑回应：“不该没大没小顶撞霍先生，霍先生想的一切、做的一切、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全是为我好。”
“真的？”霍天晔挑眉，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极帅。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不好的东西要改。”霍天晔明知我想息事宁人却还紧拽不放。
我头一扬，瞪大眼质问：“那你说，我有什么缺点。”
他双眼微狭凝视，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道：“缺点？固执，脾气倔的一万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想了想，说的也没错。
“好吃懒做，从不干一点家里的活不说，还将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大言不惭说生活就该这样凌乱。”霍天晔越说越来劲儿，丝毫不给我留点面子。
我听得鼻孔朝上，脑门又一热，大声吼道：“说够没！”
他没生气，反而笑得得意。
我们走回停车的地方，途中有一条街道很安静，几乎没有行人，两旁梧桐树遮阴免遭太阳暴晒。我之前吃了小笼包口渴，这里以前是法租界只有一片两层红砖小洋楼，没有店铺，走了一会儿遇到推车买冰淇淋的，老板不是上海人，说话语速很快，我听不懂一筹莫展之际霍天晔竟叽里咕噜的跟老板攀谈上，最后我吃一个，霍天晔吃一个，我一直认为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财阀不会吃，没想到发现霍天晔比我还喜欢吃冰淇淋，原来他其实也有接地气的时候。
“你刚说的是重庆话？”我等走远后好奇询问，因为易炀川是重庆人，我听他说过。
霍天晔竟点头。
“你居然会说重庆话？”我很惊讶，印象里只知道他会英语、丹麦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和罗曼什语。
霍天晔解释：“我奶奶是重庆人。”
我‘哦’一声没再细问。
自己跟了霍天晔七年，多多少少知道点他的家族史，父母早逝由奶奶带大，当初他去丹麦的前一年奶奶过世，整个霍氏集团相当于是霍天晔一手遮天。他从小跟奶奶的感情很深，所以刚才我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痛处，原本还不错的气氛骤然沉静。我急着想开话题，正好瞧见地上有些蝉尸，眼珠一转仰望霍天晔，问：“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吗？”
他似乎没明白，满脸木楞。
我得意坏笑，回答：“热死的。”
霍天晔听后失笑，活生生一地主家的傻儿子。
风吹过，梧桐树发出唦唦声，他的眸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明亮柔和，我望得出神。
“头发长了。”霍天晔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抱住我，修长的手指撩起我过肩发尾，淡淡喃喃。
我不敢吱声仍然被他揽着却毫无胆怯迎上他炙热的目光。
“黑眼圈、雀斑……瘦了。”霍天晔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目不转睛端详我的脸，而另一只放在我腰间的手突然大力，轻叹道：“只有我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我原本还有些小生气听了反倒不好意思，他的声音越是亲昵越吹得我耳根泛红，此刻两人身体紧贴，霍天晔的身形似西方人高大立体，怀中的我犹如融进他身体里不分彼此，脸贴着霍天晔的白衬衫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味，Pengaligon’s Quercus，这是我偏爱的香水牌子。
“我爱你。”霍天晔停顿数秒：“回来吧。”
我愣住，错愕抬头道：“不，你爱的是赵月亮。”
霍天晔脸上的深情倏而黯淡，我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小满，我爱你，至少遇见你后我爱上了你。”霍天晔很认真很认真的解释，他的眼神里有着从未出现过的明亮清澈：“我承认以前是爱月亮，甚至把你当成她，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现在爱的是你，小满。”
“那你对赵月亮的爱算什么？”我像冷眼旁边的局外人，一步一步逼得霍天晔焦头烂额，像条虫子钻进他的心里一探究竟：“你对她的承诺，就因为她死了或是我的出现而改变？那我以后如果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再碰见一个无论样貌习惯也像我的，你也会爱上吗？霍天晔……你到底爱谁……”
我真的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是在虐自己，还是在虐霍天晔。可我接受不了，这个因为赵月亮困了我七年的人居然说爱我。霍天晔同时诧异，眼神在我脸上游走，我望着霍天晔，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他给出怎样的答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经历了戴奕新的事后缺乏安全感，任何的海誓山盟在我眼里都是屁话。
“你们男人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我说的是实话，可也在刺激霍天晔，非要霍天晔不停地说他爱我或做一些能体现他真的爱我的事才踏实，很多人会认为我犯贱，可他们没经历过我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指责我，说不一定有些人到头来比我还要过分。
“我们不要再谈以前的事，好吗？现在只有我和你……”霍天晔明白我说的是气话便又将我再次揽入怀中，捧着我的脸疼惜凝视，讨好问：“原谅我，好不好？”
他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但我却不敢轻易相信，不是因为他每次粗暴残忍的打我，而是这么多年经历的事心有余悸，他能抛弃我一次，后面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何况，戴奕新也说过他永远爱我，但最后还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车祸、失忆都是我们无法预测的，可心里却多少有遗憾和不甘心，其实我也可以像张蕴筱说的那样直接跟戴奕新坦白所有的事，但始终没那个勇气，我是懦弱的、虚伪的，宁愿逃避也承受不了再被人抛弃的结局。
“小满。”霍天晔眉间紧蹙，眼神疑惑，他似乎不认识现在的我，看来我把他逼得只差拿把刀剖心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原谅我，才肯接纳我？”
我望着突然变得可怜的霍天晔，心不忍说：“霍先生，您别再跟我开玩笑了。”
“小满，你明白我的意思。”霍天晔眼神里尽是绵绵期盼：“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你有我，不需要这么辛苦，我什么都给你。”
我听着无奈笑笑，此刻霍天晔竟像个单纯的孩童：“霍先生，您难道没听说过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与其遭受变相折磨，我还不如靠自己踏实稳妥。”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个东西，戴奕新是这样，霍天晔是这样，易炀川也是如此。
霍天晔见我不当回事，怫然不悦。
我干脆直问：“哈妮娜·迪力木拉提怎么办？”
他听到这，眼睛亮了，黑暗深邃貌似在琢磨小心思，反问：“就因为她？”
我顿时内心惨白，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掉下去，蠢呀。
“霍……”我开口避开霍天晔失而复得的希望眸光，狠下心说：“霍天晔，我们已经结束了，何况你知道我不爱你的……”
霍天晔眼神复杂，他拥抱我的双手渐渐失力垂下。
“你说过会答应我提出的任何要求，放过我吧。”我的声音颤抖，可有些话终究要说个明白。
霍天晔口罩下的脸色很难看，眼里迸出射出的火花是惩忿窒欲。
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虽然早已熟悉彼此，可也就在此刻我才发觉霍天晔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开心或不开心直接就表现在脸上，或许他只是对我才这样，从不掩饰，只要不触碰他的雷区任我怎么折腾他都是开心的，当他不开心时二话不说直接打我。现在看来，霍天晔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他爱赵月亮，可赵月亮死了。
所以，我就算恨霍天晔，但不想伤他，不忍。
我一脸懵样，赶紧啄米似的再次点头，他认真的眸光在我脸上徘徊，最后满意松开手指。
“你想掐死我！”我劈头就一声狂吼惊得周围人围观，霍天晔瞬间石化，我怂了心想这下完蛋了，立刻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要不晚上我们去东方明珠看夜景，好不好？”
这一天全是他给钱，我俩已没啥关系，有些事还得分清楚，免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最后，他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勉强，想陪着我一起排队依然被我拒绝，我让他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回廊边休息。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我终于买到刚出炉的小笼包，欢喜捧着外卖盒跑到霍天晔面前，他赶紧起身接着生怕被我冒失打翻。
“你坐着，坐着。”我不许他站起来，不然位置立马就会被别人占。他很听话坐下，我将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说：“给，快吃。”
霍天晔竟将筷子掰开又递回给我，我自然开心，不客气接过夹了一个小笼包直接往嘴里塞，刚咬下去，他就紧张提醒：“别，烫！”
他笑而不语，静静看着我一口一个小笼包，一脸正经教导：“以后不能这么逞能，听到没。”
我意犹未尽，吞下最后一口小笼包，敷衍点头。不料脸颊却被霍天晔用手冒然钳住，双唇因挤压聚拢嘟起，来不及抹去的汤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擦了一层晶莹水润的唇彩。
“听到没！”霍天晔厉言再问。
“那在干嘛？”我盯着一长队伍探头。
“想吃吗？”霍天晔隔着口罩低头反问。
我抬头看见‘南翔馒头店’五个字，瞬间没兴趣：“我干嘛来上海吃馒头。”
可已经来不及了，滚烫的汤汁烫得我叫不出声，眼泪憋着满脸涨红，霍天晔见状掏出纸巾帮我擦拭嘴角附近的汁水。
我边咀嚼边吹着气，委屈称：“肯定要起泡。”
霍天晔听后眼神缓缓，说不用。
我却依然坚持。
我嫌他啰嗦。
其实，城隍庙附近逛来逛去，最初还挺新鲜到后面也就没啥看头。
霍天晔耐心解释：“小笼包，上海人把小笼包叫馒头。”
我瞅着爆棚的人气，动了心。
霍天晔见我起了馋心正准备去买却被我一把拽住：“这次我排队，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霍天晔淡笑。
“笑什么？”我不爽：“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一餐，我足足解决了七只大闸蟹，撑得打饱嗝，而霍天晔一只也没吃。
出了餐厅已是下午两点，他直接带我去了豫园，院内幽静游客少，我知道霍天晔很多年前就在苏州拙政园旁边买下一处三径四院落的园子，虽价值千万可没法跟豫园媲美。我们逛完豫园后去了附近的商业城，楼层不高但也是三四层仿古朱漆砖瓦建筑，由于间隔较近似乎能遮天蔽日，饕客人头攒动沸沸扬扬，这里夜晚亮灯肯定漂亮，流光溢彩，灯火阑珊。
“别乱跑。”霍天晔提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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