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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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处在高宅大院里,又到了适龄年纪,能扰乱人心的事儿无非便是那么一两样,林氏乃是过来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氏心中倍是清明,只是不好点破罢了。

    且春生打小便是个伶俐的,凡事有着自个的见解及章程,她并不想过多干涉、插手其中,至多在一旁点醒一二罢了。

    深宅大院乃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自是不愿自个的女儿深陷其中,可是每个人皆有着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将来春生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她只盼着,将来无论她选择哪一条,在那一条路上,都有家人陪伴着她,又或者···能够为她铺路便是最好不过了。

    春生听到林氏提及为她的将来做打算,只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她,见林氏面带着微笑,眼底一片平静,总觉得自己虽未曾提及,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母亲的双眼似的。

    只她自己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总不能告诉母亲,自个被主子瞧上了,主子对她百般欺凌,要将她纳做妾氏,而她百般不愿吧。

    且不说说了亦是于事无补,还为家里平添了担忧烦恼罢了。

    现如今见家里因着她竟然有着这样的打算,春生眼睛有些微微发胀,任凭她在府里身份如何卑微低贱,可是一旦出了府,回到了自个家里,却永永远远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春生鼻尖有些发酸,胸中微微发涩。

    只抱着林氏的胳膊撒娇道着:“娘,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女儿···”

    林氏闻言点了点她的鼻头,玩笑的道着:“完了完了,被你这个磨人的惦记上了,娘下辈子又得遭殃了···”

    春生闻言瞪了林氏一眼,只将她搂得愈加的紧了。

    两人又聊了会子,林氏便道着:“好了,好了,被你就这样冷不丁的寻来了,将你祖母一人丢在了厨房里,委实太不像样子了,娘得过去帮衬帮衬,你这会子定是肚子饿了吧,你爹过会子也该回了,娘得起身为你们父女两个奔波了···”

    一时,林氏起身,见春生欲要随着起身帮忙,只将人一把拦住了,嘴里道着:“不用你来添乱,你歇着便是了···”

    说完,便掀开帘子往厨房去了。

    留下春生独坐在榻上,瞧着屋子里满是熟悉,温暖的景致,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不过多时,爹爹陈相近便由园林里回来了,饭菜恰好上桌,与祖母一起,一家五口坐在一张桌上吃着熟悉的饭菜,高兴之余,林氏还从里头拿出了一壶果子酒出来,果子酒味道清甜,带着一丁点酒味,很是清甜。

    陈相近平日里不喝酒的,倒是很爱喝这果子酒,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地,缠着林氏,林氏便时常酿了些备在了那里。

    春生亦是爱喝,不时用筷子沾了些放到晋哥儿嘴里尝尝,小家伙眉头皱地跟个小老头似地,砸吧砸吧几下,便也习惯了,只小奶狗似地眼巴巴的瞅着春生,眼里忽闪忽闪的,春生便又用筷子沾了些往他嘴里送。

    一顿饭下来,已经极晚了,春生帮衬着将桌子收拾妥当了,这回林氏倒是没有阻拦她,只让祖母先去歇息,春生帮衬着母亲一同将厨房收拾了。

    饭后,陈相近领着晋哥儿一同坐在桌子上练字,晋哥儿刚学会握稳毛笔,兴致极大,每日得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又缠着陈相近陪着练习。恰逢那陈相近亦不识得字,林氏便充当了女夫子,一连教着两个学生。

    小一点儿的聪明,可是年纪过于稚幼,到底还得耐着性子教,大的那个空有年纪,可是脑子却笨得紧,总之,没得一个让人省心的。

    父子两个坐在油灯下“奋笔疾书”,春生与林氏二人则歪到了炕上,母子两个手里边做着针线活儿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庄子里或者村子里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林氏手里是为春生绣的肚兜,一件是凌白色的,上边绣有淡黄色的春花,一件是抹绿色的,上边绣有“凤穿牡丹”的吉祥图案,肚兜早些时日便绣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只补了几针收尾的针线。

    一时,林氏往外头父子两人的方向瞟了瞟,便将两件小衣收拾好,又到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亲手缝制的衣裳,一起递给了春生。

    春生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穿着母亲缝制的小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自己的针线活儿不错,自己身上穿的就是自个绣的,只母亲虽深知,却总是忍不住仍为着她做这儿做那儿的,总怕她不够似的。

    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春生在家总共待了三晚两日,当然,若是算上来回路上的时日怕是得算做三晚四日了吧,总共才四日,路上差不多就花费了两日,确实过于浪费了,这可是她攒了两个月的假期啊!

    怪道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起先听着虽诧异,其实打心眼里还是觉得非常欣喜的,只要想着家人就在不远的身边,便觉得无论做着什么都充满了劲头,心里有着盼头呢。

    期间,特意抽了趟时间去了一趟陵隐寺,她几乎每回回家,都会照例去一趟,打探那归逸大师游历可曾回来过,归逸大师此番外出游历几乎用了三四年的时间,也不知得游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游回来,别说,春生还真有点想那个老和尚呢。

    一时,添了些香烛,又备了些果子果脯点心之类的,便往陵隐寺去了,本以为这回定又得白走一道,却不想,此番竟得知那归逸大师于前几日已游历归来了,许是过于诧异,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一时欣喜无比。

    只想着快些进去探望一番。

    半晌,却又得知那归逸大师前脚游历归来,后脚便闭关修行去了,春生不由有些失望,真想将这群说话总爱说半截的小和尚们好好教训一顿,却总算是喜大于忧,想着既然回来了,那往后自是有见着的机会罢,总比了无音讯要强得多吧。

    一时只给他留了一封信,又叮嘱那些“小师弟”们,待归逸大师出关后麻烦派人到安园村告知一声,又给寺庙添了些香火钱,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

    在家里住了几日当真是不想回府了,村子里好山好水好果园,连天气都比那元陵城里头凉快几分,舒服得紧,旁人皆道着“人往高处走”,一个个盼着一举高中,升官发财,好往那县城里,往那元陵城里,甚至是往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奔去,却不知,有时候,平平淡淡亦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福分。

    这日,天将亮,林氏便摸黑起来了,不多时祖母张婆子亦是随着起来,祖母在厨房里帮着张罗早点,林氏便将陈相近唤醒了,让他到后院将庄子里的马车牵来,赶早着将一行行头装置好了,一家人用完早饭便动身回元陵了。

    祖母张婆子还是留在了庄子里,母亲说待往后铺子稳妥了,便将祖母接到城里一起住,张婆子虽是随着大房一同吃住,明眼人皆知道心里头有些偏着三房,平日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亦是先紧着三房,是以,林氏便与大房商议,往后与大房轮着照料母亲,姚氏自是百般乐意。

    春生与林氏,晋哥儿及府里此番随行的婆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后头陈相近单独驾了一辆马车,放置了一应家当。

    起先,刚上马车的时候,晋哥儿还摇头晃脑,将醒未醒呢,除了过年的时候,还从未起过这般早的时候呢,待行驶到了半道上,彻底清醒了,便开始活灵活现了,还是头一次乘坐马车,只兴奋得紧,不时将车帘子撩开了,指着外头的精致好一顿手足舞蹈。待到了县城里,元陵城里,更是震撼极了,不时伸着小手指着问这问那,样样都觉得稀罕。

    春生瞧得是忍俊不禁。

    因起得早,路上又是赶着时辰行驶的,待到了城里边还在晌午时分,春生也随着一道去了铺子里。

    铺子距沈府不远,仅隔着几条街,走着过来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呢呢,只铺子还上着锁,招牌还未安上,一看便知定是尚未开张的新铺。

    春生一家人在一旁的面馆点了几个面吃了,边吃着边等,不多时,便见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厮模样的少年出现了,穿戴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眉目清秀,只站在铺子门口左右张望着。

    林氏见了,便提着步子走了过去,问道:“这位小哥可是三老爷派来的?”

    小厮听她这样一说,眼睛一亮,连忙道着:“您···便是庄子里派来掌管铺子的陈家婶子吧,婶子您好,小的正是三老爷派来的···”

    说着,只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她,嘴里笑着道着:“这是咱们家老爷让小的交给您的,老爷特意让小的与婶子知会一声,这个铺子乃是三老爷私下的产业,老爷已经悉数打点好了的,往后便全权交给婶子掌管了,今后若是有什么问题,您只管到裕兴街一个门匾为‘无裕斋’的墨宝铺子寻那里头的黄掌柜帮衬便是呢,老爷皆已经打点好了···”

    林氏听了,心下有些复杂,半晌,才接了,道着:“好了,我知道了。”说着便又掏出了几个钱递到了他的手中,道着:“辛苦你跑了这么一趟,不过几个小钱,小哥若不嫌弃便拿着买口酒吃吧···”

    那小厮见状,便也不推脱,将主子交代好的事儿办妥了,便立即回去复命去了。

    春生远远地看着那名小厮,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见林氏将铺子门打开了,便一道过去帮忙。

    回到府里已经不早了,春生看了下日头,这大夏天的,天黑的晚,显得还早,可在过个个把时辰,厨房里便又可以放晚膳了。

    春生由着后门慢慢地转进院子里的,许是因着大夏天,天气闷热得紧,又许是因着主子爷这段时日不在院子里,只觉得里头静悄悄地,过道上竟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春生手里抱着个包袱,专门挑着遮阴的地方走着,从后门直接拐进了下人们住的院子,想着将东西放好了,洗漱好,换身衣裳便得去与归莎姐姐知会一声,恰好在拐角处看到了从前门惊慌失措跑回来的小香桃,只见她一边跑着一边还时不时的回头瞧着,好像身后有谁在追赶着似的。

    半晌,见身后并无人追来,只喘着粗气停在了原地,双手不断拍打着胸口顺气,少顷,又是跺脚,又是伸手捂着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肉乎乎的脸上泛红了一片。

    春生走近了,一时,也并未曾察觉。

    嘴里还噘着嘴骂骂咧咧着:“呜···骗子···大骗子···再也不吃你的点心了···”

    一松手,见春生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只吓得差点摔了个跟头,亏得春生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只似笑非笑的问着:“怎么,你们家杨哥哥这回又如何惹着你呢···”

    哪知,这一回,眼前这小妮子听到,非但没有如往常那般咬牙切齿的逮着放肆数落一顿,反倒是神色忸怩的看着春生,嘴里道着:“他···他···他···我往后再也不理他了···”

    说着便捂着脸跑到了房里一把将被子掀开,将脑袋埋了进去。

    瞧得春生是一愣一愣的。

    半晌,却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哎,那一对活宝,一时相像不出,杨大那般正经的人,与傻乎乎的香桃,他们两个处在一块儿将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春生洗漱后,换了一身衣裳,到前院寻了归莎姐姐,却一时未曾寻到人,倒是出来的时候,听到在假山那头有人在说话,只具体说的什么,一时影影绰绰的听不大真切,恍然间似乎听到了她的名字。

    春生一愣。

    不由停住了步子,站在假山这头,小心翼翼的探头一瞧,却见那边站着两个人,话儿似乎讲完了,背对着这人一时未曾瞧清楚面相,只四处探了一眼,便背对着拐着道儿离去了。

    倒是剩下那一人,因是面对着她,虽隔着些距离,她还是瞧清了,乃是那袭云姑娘跟前的银涟。

    银涟警醒的四处瞧了一眼,便匆匆地离去了,春生怕半道上遇到,便往反方向走着,脑子里却疑惑着,不知那银涟到底是在与谁偷摸着说话了,显然一副不想让旁人发现的样子,只缘何还提到了她呢?

    春生一时想不透里头的章程,却是私底下琢磨着,这往后可得提防着袭云姑娘那头些,她隐约觉得那袭云并不想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纯良,像是上回那个香囊事件,她不过是因着她的吩咐写了几个字而已,结果便闹得人尽皆知了。

    表面瞧着于她是一桩好事儿,得了老夫人及主子爷的赞扬,可是却是一把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不是?

    一时绕到了书房附近,想着她一连回了几日,莞碧姐姐一个人待在书房定是无聊着呢,便想着进去与她说会子话。

    却不想将书房门推开,这才发现里头有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春生将门推开的瞬间,他恰好抬眼看过来。

    此人坐姿端正,背挺得直直地,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亦是一副气势凌云的架势,远不像沈毅堂那样,一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永远是慵懒的歪在了椅子上。

    此人便是那沈毅堂的三侄儿,府里的三少爷沈之聪。

    说到这里顿了顿,只认真的盯着春生。

    林氏见她此番回来,虽气色比上回好些了,脸上也长了些肉,可眉间偶有轻蹙,分明是有几分心事的,这春生乃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举手投足间,她便一目了然。

    春生猛地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时,只是震惊的不行,要知道,陈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庄子里,已经好几辈了,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便是她的家,她们祖祖辈辈还会继续在这里,在这座庄子里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从未想过有天会离开这里。

    且父亲陈相近是个园丁,打小便在林子中长大,他注定是林中人。母亲林氏聪慧睿智,虽并不像是个寻常的农妇,却架不住历来喜爱安宁平静的生活,她想不到任何乐意接受的理由,除了——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横竖现在晋哥儿也长大了,他历来乖巧懂事儿,带在身边也不费力,往后你每月有两日假,一月便可以见着两回了,或者寻些旁的机缘,还可以私底下多回几趟的,娘得了闲亦是可以前去探望你的。虽并不在同一个府里,怎么也隔得近些,往后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照应一番,总好过这上下几百里的路径,一年见不了几回的好,你说是不是?”

    春生只听得有些鼻头发酸。

    林氏却是笑着搂着她道着:“早两年娘便有这个想法呢,只彼时晋哥儿还小,一时脱不开身,你亦还小,在府里伺候人并无大碍,可是这会子你已经长大了,娘得为你的将来做些打算了,你说是不是?”

    早些时日,府里便传了话下来,欲到庄子里挑几个熟悉这方面门道的,且有几分伶俐的人到铺子里帮衬。

    这庄子里薛家的乃是庄子的管事儿,老管事儿已到了年迈年纪,正在培养两个儿子接手,是以,并未有多余的人手。

    至于那王家的,家里就只剩一个寡妇王氏,王氏的儿子虽成了家,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是没有合适的人。

    春生心下有些复杂,只愣愣的看着林氏,半晌,才问道:“娘亲,你接手这个铺子,是不是因为我···”

    林氏盯着春生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拉着她的手,母女二人坐到了炕上,林氏伸手轻轻的抚了抚春生额间的发,看着她温柔的道:“咱们一家人总该生活在一块儿的,不是么,娘亲原先寻了许多路径,想要将你接出府来,可是始终投奔无门,既然你回不来,只好咱们一家人过去陪着你呢!”

    陈家三房接手了这个铺子,铺子就在元陵城中,据说挨着沈家的宅子不远,就在沈家府宅后头,不过仅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事情早几日便已经确认好了,恰好与春生回信乃是同一日,是以,林氏这两日便将东西收拾好了,预备此番随着春生一同去往元陵。

    别看这些果脯虽并不起眼,可日积月累下来,却也是一份不小的进项。

    管事往上报的时候,主子跟前得力的掌柜留意到了,建议可以开几个果脯铺子,也算是一条好的销路,遂前段时日,府里掌事儿的主子点头了,这果脯铺子便开了起来。

    是以,几经商议,这事儿最终落到了陈家老三陈相近的身上。

    那陈相近虽不见得是个伶俐的,可架不住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且陈相近打小便是在庄子里的园林中长大,旁的兴许一窍不通,可对着这些个瓜果却是个行家。

    且他媳妇儿林氏聪慧能干,经她手腌制出来的果脯色香味美,且她又是个识字的,在铺子里做活儿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事儿便落到了陈家头上。

    只陈家三兄弟中,老大家的继承了陈家的家业,世代得守着庄子干活,老二亦是个好吃懒做的,能在家里躺着就尽量不坐着的那种,平日里就喜欢喝喝酒,赌两把子,若是正经的寻着事儿干活,太阳可不得打西边出来了啊。

    春生一把跑到了厨房里,只将母亲林氏唤了出来试图一探究竟,一问,竟然果真印证了自个的言论。

    家里竟然真的打算要搬家出远门了。

    这才知道,原来是因着庄子里产出的瓜果果肥汁甜,品类繁多,庄子里常将剩余的瓜果腌制成果脯,一部分送入了府里供府中人食用,另外一部分则送到集市上卖了,为庄子平添了了一份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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