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把外婆送进来时，时凝就费了不少口舌，现在又要演练一遍，她倍感心累。
酝酿了下情绪，时凝微笑着，苦口婆心地说：“外婆，你就是有点健忘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病，但医生既然说了要留院观察，我们就得好好配合对不对？”
“可是咱有家不住，住这一天花钱太大了，我是担心你妈她……”
“这个你放心，我妈有的是钱。对吧？”时凝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某人，拼命给她使眼色。
云笙会意，磕磕绊绊地说：“钱？啊，对，我每年的俸禄足够养活你们。”
“俸禄？”外婆对于这个冒出来的陌生名词很是费解。
时凝反应及时，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俸禄就是工资。我妈最近迷上了古装剧，看多了现在连说话变得奇奇怪怪的，你可能听不懂她说的话。”
外婆不疑有他，撇了撇嘴，说：“那也不能总在这呆着，我都很久没回家了，回家看看也不行吗？”
要怎么跟外婆解释她们现在已经没有家了呢？关于这件事，时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脚步微顿，几不可闻地叹气。
当年时凝一家三口住在外婆的老房子里，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还算温馨。
命运的转变源于时简月的一场大病。
时凝清楚地记得，那是个炎热的暑假，她刚高考完。当其他同学都忙着放飞自我享受难得的假期时，时凝却要为了给自己赚取大学生活费去做兼职。
天很热，时凝发了一上午的传单，晒得皮肤通红汗流浃背。好在兼职的工资是日结的，她攥着八十块钱高高兴兴打开家门，突然听到外婆的尖叫：“简月！简月你怎么了！”
时简月毫无预兆地晕倒了，被送进医院后，检查出是乳腺癌晚期。
当医生宣布诊断结果时，时凝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外婆年事已高，时凝不敢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她，自己一个人强忍着眼泪守住这个秘密。
刚满十八岁的时凝还太不懂得掩饰情绪，尽管她努力克制，最后还是被时简月看出了端倪。
其实时简月早就发现自己身体出了状况，她一直忍着疼痛，总想着扛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熬过去了。没想到这一忍直接晕倒，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时凝很害怕，脆弱的心灵不堪一击，她扑在时简月怀里大哭了一场。
时简月反过来安慰她：“医生也没说没救了，你哭什么？”
当医生进来跟时简月描述病情，告知可行的治疗方案并让她们早点做出选择时，时凝忍不住又哭了。她大脑一片空白，无从思考也听不进劝。
不管用什么方法，癌症的治疗都将是一比巨额的医药费。
不巧的是，时简月因为没文化没学历，长年在基层工作，她连最基本的医保都没有。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她说要放弃治疗。
“我不同意！没钱我们也要治！妈，大学我不上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出去打工，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时简月听她大言不惭地说完，气得差点再次晕过去。
关键时刻时凝的舅舅出现了，他拿了一笔钱垫付了时简月前期的治疗费用，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随着时简月病情的恶化，家人的隐瞒最终还是骗不了外婆。老人家很坚强，没有哭也没有闹，她背着所有人偷偷把老房子给买了，拿着存了五十万元的□□泪眼婆娑地来到时简月病床前，说：“好好治病，妈有钱，别怕。”
虽然最后凑足了钱，但时简月的命还是没保住，她在接受了半年的治疗后与世长辞了。
……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外婆的声音将时凝思绪拉回，她精神有些恍惚：“说什么？”
“带我回家看看啊！”
时凝记起了这茬，面对外婆的恳求，她慌不择言：“等……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那是什么时候？”外婆穷追不舍。
时凝假装没听见，转头面向云笙，眼前一亮，指着她额头说：“哎呀妈，你这怎么长了颗痘痘？”
“？？？”时凝一头雾水。
时凝独自演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一看就是压力太大，回去以后要多喝热水知道吗？旁边有家大药店，等会儿我陪你去买点下火的药。”
时凝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云笙听得云里雾里：“为何你说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听不懂算了。”时凝咬咬牙，面向外婆时换了副笑脸，“好想上厕所，外婆我们走快点。”
“你没还回答我。”
时凝故意打岔：“我跟你说，这月饼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等会你尝尝好不好吃。”
“什么馅的？”
“蛋黄莲蓉、绿豆沙，还有肉松，都是你喜欢吃的。”
“哎呦，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咳——你放心，这次吃得完。”时凝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某人。俩人目光交汇时，云笙的脸颊微微一红。
时凝费了不少口水总算把回家这事给对付过去了，她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是过节，疗养院刻意放宽了探望时间。时凝陪外婆吃了晚饭，赏了月，哄她睡下才离开。
夜已深，路上几乎没了行人，一切静谧得可怕。
时凝抬头望天。
好美的月亮，就是看着太清冷。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像是两条永远不可能交叉的平行线。
“不走吗？”云笙轻声问。
如果再不走，她们很可能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时凝却不着急。这个一到晚上就变得阴森的地方，她突然不舍得离开。
她缓缓转过身，不答反问：“今天中秋节，你想家了吗？”
云笙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时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嘴唇上下开合，叹道：“想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很快被夜风吹散。
到了这一刻，时凝才发现自己错了。云笙跟她不一样，她没有家可想。
孤苦无依的只是她自己。
时凝淡淡一笑，纤细的手指指向天边圆月，说：“对着它许愿吧！希望它可以保佑你快点找到公主，早日回家。”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感谢大家！鞠躬！
时凝脸色突变：“不行啊外婆！医生说你这病就得留在这里好好观察，我住学校里，我妈得出去给人干活赚钱，到时候没人在家照顾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这倒是一个大难题，外婆思索了一阵，皱着眉说：“你们一直说我有病，可我明明好好的没感觉自己身体有什么毛病啊！你们是不是在蒙我呢？”
“你不觉得我妈穿这一身很好看吗？显得腰细腿长，而且还显年轻。”时凝机警地说，冲云笙眨眨眼。
云笙扯了扯嘴角。
“好看是好看，但她年纪这么大了还装嫩，不像话。”
有了时凝的陪伴，护工陈阿姨暂时离开了。时凝挽着外婆的胳膊往里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从时凝的学习聊到了生活琐事，外婆变成了话痨，突然话锋一转：“对了简月，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要不把我接回家去住吧，省得在这乱花钱。”
云笙还未适应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身份，当外婆点到她时她无动于衷。
时凝打开包装袋子方便她看清：“给你带了月饼，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柿子。”
“哎呦，这柿子颜色这么漂亮，一看就很甜。”
“你要是馋了，咱们回房间现在就吃。”
“……”时凝就这样被外婆一句话给噎住了。
既然要装就要装得彻底一些，时凝怕说多错多，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我们回房间吃柿子吧！”
外婆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有些嫌弃地说：“你怎么还是这身衣服？”
云笙：“……”
“诶——”时凝回应着，撇下一脸通红的云笙跑了过去。
外婆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皱纹：“带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云笙慢吞吞走近，愁容满面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时凝斜眼看了看旁边的老太太，那意思是让云笙叫人。
云笙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外婆，紧巴巴叫了一声“妈”。
“好好好。”外婆点头如捣蒜，眼珠子转了转，捕捉到一个身影，“那不是你妈吗？她在那发什么呆呢？”
时凝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是该庆幸老太太这会儿记性好，还是该替云笙捏一把汗。她扬声冲云笙喊道：“过来呀！”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两个人因为胸和性别的问题陷入僵局。
蓦地，一声呼喊打破沉默：“那是不是小凝？”
时凝认出那是外婆的声音，一回头，果然看到不远处老太太正在冲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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