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敬看着她微微一笑，赵阜走过来，故意含着酸，拍她肩膀，“他们不论，你可得好好陪我喝几杯，不然我可觉得常大人官大瞧不起人了。”
常洛弯着眼笑，“自然，今日赵大人不喊停，常洛就奉陪到底。”
话是这么说，常洛毕竟是女子，也没人逼着，就随着她的意了。
出来时，天已经沉沉地黑了。常洛有些微醺，后面段锴已经醉的彻底，抱着酒壶放声大唱，唱得脸红红的，一旁的吴思敬扯住他的袖子，让他不要扰民。赵阜喝的烂醉，让付子欣扶着，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常洛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笑，笑得有些傻。
大理寺过了这么久的风雨，也要好起来了。她本想来大理寺为燕轲铺好一条路，却没想到会碰到这些鲜活有趣的人，如今的大理寺，不管有多深的漩涡，她也想待下去，不仅仅是为燕轲，也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吴广元……
她不愿负了他的期望。
前面的人还在摇摇晃晃地走着，一个人突然从常洛身边撞过去，往前面的巷子闪了进去。
赵阜指住那人的背影，大着舌头骂道，“长没长眼？把我们大理寺一枝花撞坏了怎么办？”
段锴闻言跟着傻笑起来。
常洛却愣在当地，那张脸……
“我突然想起些事情，先失陪了。”
付子欣往上扶扶快要滑下去的赵阜，“夜深了，你一个女子不安全，我一会儿送你吧。”
常洛小跑几步，摆摆手，“不必，我自己回去。”
追到巷子里，她紧跟了几步，前面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到拐角处，她轻轻跟上去，正要转弯，面前突然罩下一层阴影，心中警钟大作，正要喊出声，嘴却被人一把捂住，往后拖了几步。
“常大人莫慌，是我。”
常洛听见这压低的声音，有些熟悉，借着光扭头看去，果然是萧衍身边的小七。
小七松了手，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这才和常洛说话，“这人常大人追不得。”
常洛微眯眼，小七在这儿，说明萧衍也在追查此事，“我不管其他的黄龙佩也好，姜太尉搞什么小动作也好，这些我都不管，我也要为那日之事算个清楚，如今我看见那日欺辱我之人，你要我罢手不管？”
刚才过去那人，她确定，就是那日掳她的人之一。
小七也急了，“此中之事牵扯太多，纵是我家主子都不敢牵涉太深，大人一意追寻，恐怕会遭不测。那日欺辱大人之人，主子早就命我等追查，定不会让大人白白委屈。”
常洛绕过他，“替我谢过右相大人好意，只是这口恶气，还是自己出来的舒爽。”
刚走两步，却被另外一只手拦下，“常大人还请留步。”
常洛一抬头见是十一，微一挑眉，都赶到这儿了。
“我家主子有话，这事儿你还是不插手的好，您要非要刨根问底，现在还不是时候，那日的人，您是要自己处理也好，我家主子代劳也好，到了那时，悉听尊便。只是现在，您要再多走一步，那只能恕在下冒犯了。”
常洛扭头，看向巷子外面，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停在外面。
萧衍来了。
她转回头，“我知道了，告诉你家大人，把那人人头给我留着。”
说完转头出了巷子，路过轿子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加快了步子。
萧衍坐在轿子里，感受到了那片刻的停顿。晚风悄悄从轿帘钻了进来，她……喝酒了？
十一走过来，站到轿子的一旁，“他们跟过去了，那日的人也在，大人看要如何？”
萧衍转动手上的扳指，“她怎么说？”
“要留着。”
他微微扬起嘴角，似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那就给她留着，不过，本官想从他那儿讨点儿礼物过来。”
第二日，常洛刚出府门，就有萧衍府上的小厮迎了上来，“大人，这是我家大人送您的礼物，特意叮嘱了，到了没人的地方再看。”
常洛接过，盒子沉甸甸的，想要询问，那小厮却不多说，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她坐上轿子，仔细打量，盒子倒是精致，这么大小的盒子，不知装的是什么？昨日喝了些酒，看见潜蛇的人，脑子一热就跟了上去，若不是萧衍手下的人拦着，昨天恐怕又要出什么事情。想到这儿，她揉揉额头，顺手打开了盒子。
一打开不要紧，她一看见里面的东西下意识直接就把盒子给扔了出去。
盒子在地上转了两圈，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就这样骨碌碌地躺在了她脚下。中指上戴着一枚玉戒。让她无比眼熟。
常洛盯着那枚玉戒盯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拿绢帕小心翼翼地提着那只手又扔回了盒子里，不由骂了句萧衍的恶趣味，却在下一刻，看着盒子里那只手，弯起了嘴角。
常洛上任后倒是再没出什么事情，直到一月后大理寺门口的鸣冤鼓在这近两年的时间内被第一次敲响。
她随付子欣上堂，堂下跪着的老汉，一身粗布，面前放着席子，虽然裹得严实，但一头露出来的头发，能看出是个女子。
“堂下何人？因何鸣冤？”
那老汉抬起头来，双手奉上状纸，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回大人，草民赵青，状告刁徒秦声，前日里，此人在街上看见小女便起了歹心，欲行不轨，小女奋力逃脱，本以为便就此无事，谁料昨日夜里那人摸到家里，草民听到声音赶到屋里时，便见，便见小女倒在地上，那刁徒从窗子溜了，过去瞧时，小女已经……”
说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大人，草民妻子早早过世，只留下这一个女儿，上月刚定了婚事，这月便要出嫁了，谁知遭此变故……大人，明鉴！”
常洛早在听到秦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心里一跳，越往后听就越是心惊。上次青茗馆的事情，让她对秦声这个人的恶行已有体会。后来欺男罢女的事情似乎也没少做，苦主投告无门，反过来倒是被府衙整治。如今此人前来上告，是大理寺一正纲体的时机，可秦声……
太后和姜太尉的外甥，姜嫣的表哥。
她刚来大理寺，一连过手两件案子，全部都跟姜家有关。
她看看地上被席子裹住的尸体，又看看老人的痛哭求告，可此事……能不管吗？
常洛点头，付子欣将她一拉，“那就快走，他们都等着了。”
到了大门口，段锴转过来冲她摇摇手，“常大人！”
常洛眼中微微有光亮闪过，“多谢大人。”
付子欣推她一把，“谢什么谢！赶紧做事去，早些做完早些去吃酒。省得让段锴他们等着。”
“他们也去？”
常洛做罢手头上的事情，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门被扣了两声，常洛前去开门，见是付子欣，“大人来了。”
“手头上事情做完了没？”
她懒得解释，反正说什么也是徒劳，只要燕轲心里明白，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
“常少卿。”
常洛转头，见是付子欣，“付大人，恭喜了。”
“自然，他们那帮人啊，早就嚷嚷着要给你庆功了。你到时候可要好好安抚一下赵大人，叫你坑那一下不说。你如今又升了职。多少年大理寺的老人了，被你个后辈压下去，他可郁闷的紧！”
常洛闻言，之前心里的阴霾消散了大半，对着付子欣俏皮一笑，“啊，多灌两杯就好了，一醉解千愁嘛。”
付子欣说的斩钉截铁，一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给她，常洛无奈一叹，“大人不觉得下官是萧党，需要严谨提防吗？”
“什么姜党，萧党，王党的，本官只要个能一起喝酒的就行了，再说，为了陛下拼命成那个样子，你会是右相那边的？”
她不知道萧衍是否一开始就打的是这种主意，但至少，现在已经是这种后果了。
从她昨晚被父亲叫到书房谈话，到今日到大理寺当值时候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分明告诉了她现在的情形。
付子欣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行了行了，少卿一职你当我没做过，剩下那些今日一日就足够了，干晚上何事？莫不是你新官上任，瞧不起本官了？”
“下官岂敢？”
“那就别推脱。”
“本官该恭喜你才是。”付子欣拉过她，小声，“今晚去喝酒如何？”
常洛有些无奈，“大人，大理寺一案还有些闲碎要处理好上报邢部……”
吴广元死后的第三日，大理寺的内部人员结构做了变动，常洛因其破案有功，破格补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付子欣在没有新的大理寺卿上任之前暂时代任。
不到半年，连升三级，之前她光是去任大理寺寺丞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本以为这次更是漫天奏折和蜂拥而至的朝堂异议，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猛烈，几乎可以说是一派平静。萧衍一派一声不吭，姜家势力又大多数任武职，不插手文官事宜，反倒是王党里有几个老臣反对，就如蚊子嗡嗡两声，谁也装作没听见，这件事儿就过去了。
这件事情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萧衍在背后示意，常洛想起那日问他的话，如今这样看起来，萧衍不仅没有打压她的意思，反而有意提拔、帮扶她，表面看来，这固然是好，可在燕轲和众臣眼里，如何看她？认为她已投向右相一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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