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萧衍聪敏，不会没有猜到自己前来此处的目的，“为何？”
萧衍呷了一口茶，“常大人，你我二人如今虽有短暂共同利益，但到底如何，你该清楚，北越一行人的行踪，在此案结束之前，本相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常洛咬咬下唇，再抬头时，问：“那大人可否现在设法将答阑尔引出，与下官见上一面，下官如今在大人府中，无法报信，到时大人派人跟紧下官，见一面便可，也不会泄露他们行踪。”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还是不行。”
常洛气噎，表面上却是比上一次更加平静，“大人为何拒绝？”
“那个随从不会说出任何事，本相又何必费无用功？”
“下官自然有办法让他说出来，大人不必费心，尽管交与下官便好。”
萧衍没有看她，只是转动把玩自己的扳指，“那若不能呢？”
“没有不能。”
萧衍倏忽笑了出来，“好，便由你一次。小七，去按常大人说的办。”
常洛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但她知道，已经有人出去了，暗暗感叹萧衍暗卫的力量，是她所见过的任何一支都无法比拟的，包括燕轲。
“常大人可以离开了，本相会让你想见的人和你相遇的。”
常洛走后，十一从屏风后走出，“大人真要让她和北越人接触？”
“不必担心，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萧衍盯着门口，“再说这样不也蛮好，说不定那些隐秘的，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就能被她这样连根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了呢。倒省了我们的力气。”
“借刀杀人。那大人何不直接告诉她那人是谁？”
萧衍站起来，朝书房走去，“如果连最初的一步都迈不出去，本相还能指望她做出来什么？更何况，有时候看着自己原本认识的人面目全非，自己熟悉的东西慢慢崩塌，不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她既然选了这条路，便该学着长大了。”
十一知道这话里意有所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但是还是有点儿心疼啊，有的老路，他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人走了。
常洛出去，漫无目的地开始在街上乱转，她没有感觉，但知道有人跟着她，于是也就随便看看。她本来也就没有打算告诉燕轲，如今还是需要萧衍帮忙的时候，她还没有傻到彻底惹怒他。只是，萧衍早已经知道那些北越人进入熙平，也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却按下不报，是何居心？
正沉思间，就看见一个胡人打扮的男人出现在街尾，她仔细凝眸，发现就是答阑尔，急忙拨开人群，朝着他过去。
离答阑尔还有五六步的时候，他往常洛这边看了一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常洛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大叫了一声，“你站住！我们的人在附近，你再跑就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捕了你！”
常洛一个女子穿着官服在街上晃荡，本来已经有点儿引人注目了，这一喊，整条街上的人都停下来看她，答阑尔被她这一声也唬得站住，常洛没管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几步冲过去，揪住答阑尔，“就问你几句话，你跑什么跑？”
答阑尔苦着脸，“我还以为你要抓我。”
常洛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我抓你干什么？”
“你们熙平官员就爱乱抓人，再说，你刚才不是还说你要抓我吗？”
常洛喘匀了气，“你不跑，我自然就不抓你。”说完一指旁边的茶馆，“进去，问你两句话就让你走。”
答阑尔坐下来，眼睛还老瞟着外面。
“你那日说的那个配饰，你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啊？”答阑尔拧过头来，显然是没听到她刚才的问话。
“我是说，你是否记得那个配饰具体长什么模样？如果能画出来更好。”
答阑尔含含糊糊地说道，“记不太清了，只看了个大概。”
“如今我已经大概确定下来是谁，你如果告诉我长什么样子，我就能确定了。”
答阑尔激动了一下，已经离开凳子的身子却在下一刻又落了回去，“就算这样，我是真的没看清，没办法啊。”
常洛看到了他的动作，心里暗暗有了算计，“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还把你找来，说了这么多，当真是麻烦了。”
“没事儿没事儿，那……我能走了吗？”
“没事，走吧走吧。啧……”常洛皱皱眉头，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那日分明看见了一个人戴着的东西是像的，想出来告诉你，你又不在，如今还不能确定是不是……”
“你看见了？”答阑尔都已经站了起来，听见这句话又坐下。
常洛轻轻地“啊”了一声，“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和你描述的那个东西很像而已。”
“什么样子？”
常洛想了一下，“黄玉的，上面的是个凶兽模样，我也没怎么看清，形状有些像个令牌。”
“对对对，是谁？”
“死了。”
“死了？”
常洛点头，一脸真诚，“对啊，你没听说吗？前几日大理寺死了个人。”
“就是那个人？”
“是啊。”常洛托腮，说谎一点儿不带脸红的，“只是那配饰不见了，如今找到那配饰自然也就找到了凶手，想必是那凶手看见他偷你们东西，于是……黑吃黑，顺便把那个玉饰也给拿走了，你们要想找到那个东西，就要先找到凶手，所以啊，现在要知道那玉饰长什么样子，才好让公署里的人去找。”
“我知道长什么样子！”
常洛瞟他一眼，“你不是没看清吗？”
答阑尔的眼神又飘了起来，“我……又想起来了。”
“是吗？那好。”常洛唤来小二，备了纸笔，答阑尔说，常洛画，一炷香以后，她举起来，“是不是这个样子？”
“是是是，就是这个样子。”
“那可否请大人告知，下官相与其中一名叫做答阑尔的随侍见上一面。”
“不行。”
萧衍从轿子上下来，看到常洛，也难得露出一抹讶色，“常大人。”
常洛上前行了一礼，“下官有事情想请大人帮忙。”
十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如今王党和右相一派这么和谐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都可以互相帮忙了，还是说，大小姐你准备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你问过你爹爹了吗？
“说吧，常大人来本相府中，所谓何事？”
常洛也不含糊，直入主题，“大人的暗探想必已经清楚京中北越人的身份，也知晓他们在何处。”
早已猜到她是为此事而来，“不错。”
段锴听到这话，停下夹东西的筷子，嘴里的食物还没完全咽下去，呜噜着问她，“是有什么线索吗？”
“不确定，有消息了会来告诉你。”
十一盯着站在大门口的人盯了足足半晌，才开口，“常大人？”
与之相反，萧衍倒是很乐意的样子，“进来谈。”
走进去，顺便瞟了十一一眼，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想法一样，看得十一一个哆嗦。
“那个，兔……咳，常大人，我家大人……”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整，就看见萧衍的轿子从街角拐了过来。
啊，大灰狼回来了……
或许应该换个方向……
“段大人，一会儿你先回去，我想去找个人。”
十一咽了口口水，找他家大人？这熙平的官员一大半都对他家大人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这常大人是皇上那边的人吧？找他家大人干什么？虽说大人有意培养面前这位，可他家大人的培养……在他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常大人来找他家大人，在他眼里看来就跟小白兔自己主动送到大灰狼嘴边毫无二致。
“大人不在，不知常大人有什么事情，属下可帮您代转。”
“不用，我有些事情要与他面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刚才门口的小童来报，说有位官员来找他家大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位。
“我来找右相大人。”
段锴支着脑袋，“话说的没错，可是，那三位大人人都那么好，也不像是会跟李大人结仇的那种人啊。”
常洛也百思不得其解，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李林和离家前说自己要发财了……自己原先笃定地认为，李林和就是那个盗取东西的人，他被杀，是因为上面的人要灭口，可是如今看来，却觉得不对。他和上面人接头，发财？也不是没有想过报酬的可能，可是也不会让他如此兴奋。只有他要发一笔横财，这才解释得通，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前面所有的假设就都说不通了。
这样的话，最大的可能是，他发现了某个人的秘密，以此作为要挟，反而被杀了。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如此巧，她没办法不往北越人那件事情上想。可现在却是除了这个，毫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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