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崖打了个冷颤。
看着那素白衣袍的少君风华，以及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一个人，如今坐拥锦绣河山、后宫三千人的北沐尊贵的帝君————陌玄觞。莫非是故人之子？半崖看着对影成三人的那几位少君，疑惑不解的想。
似乎记得北沐帝君和云曦帝妃的嫡系长子，姓陌，名璟澜。
若是能够见到，大概他们几个小子也有这般大了。
可惜……他再也没有去帝宫看过他们。
真的是有点愧疚啊。
就死了，是吗？陌橼苦涩一笑，翻过身子闭眼小息。他想起当年初遇云碧曦的情景，大片的寒月凝竹上洒落了大片的凉凉月光，洁白无瑕的衣裙，妙曼的舞姿一棵梨花树屹立在水中，微风轻抚，一抹清润的梨花瓣在空中凌舞而落，继而是漫天梨花瓣倾空而下。在那一刻，他深深将她的模样印在心中。纤纤娥眉，那双极美的眸子永永远远只装得下陌玄觞一个人，薄唇不点自红。不知道如今她怎么样了？只怕早就因为夫君的误会而憔悴得不像话了吧。随着初遇以及后来的了解，他怎么样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单纯的云家碧曦，在经历过勾心斗角的宫廷政变，变成了为争宠而不择手段、谋害皇嗣的事情。
为什么会愿意把她托付给陌玄觞呢？难道仅仅就因为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所以他为了成全，默默隐藏了满腹情丝。难道说，这样的选择真的错了吗？正广阔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原来亲入骨肉的同胞兄弟的情感，在时光荏苒中逐渐有了隔阂，再也不能回到当初的什么事都可以直接说的轻松，他从赐罪云碧曦的时候，他们仅存的那一点从小到大的情谊就已经被碾灭，再也回不到从前。如今的如今，他陌玄觞是坐拥天下的君主，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不再是那个儒雅可亲的殿下。他也不再是与陌玄觞同衣同食一起长大的兄弟，而是在沙场上收割了无数人命的死神、所向披靡的镇国大将军陌橼。陌玄觞是君，他是臣，他只能把他当作信仰一样尊敬，像神一样膜拜，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的知音。也正是因为种种原因，云曦帝妃被获罪后的翌年，镇国大将军陌橼辞官归隐，化名半崖，行走于当初和陌玄觞与云碧曦游玩过的山水，感慨万端的时候，打算用自己的一生来祭奠那一抹香魂。随时光远去的，不仅是那些意气年少的鲜衣怒马，还有他们一起在牡丹亭品茗的那一份闲情逸致。
半崖随着周围的逐渐静谧无声，讲千丝万缕的曾经的回忆重新沉淀到心底。他看着书几上随意摆放的那几张阅读过的诗词，沉思良久，却还是分不出个魁首伯仲。不仅是因为那些诗词使他回忆到了那些令人心酸的曾经，还因为那些诗词的笔迹，以及这些诗词的意境，都是十分的深远优美。半崖抬起眸子，轻轻扫视过前来参加诗文大会的众少君，却骤然停留在了某个角落。
嫡次子姓陌，名璟轩。
而云曦帝妃表兄流云的嫡子的母亲，也就是当初八抬大轿进门的郡王妃，倒是出身并没有那么的与他的父亲门当户对，是当初风流云随当今君上出外亲征时在战场上救回来的一个孤女，传闻和云溪帝妃有几分神似。只是可惜红颜薄命，再生下其嫡子风落凝后，便是因为产后未曾调理好身子，染上了顽疾，终日缠绵病榻，日益憔悴。终究还是抵不过命中节数，于当年冬，撒手人寰。此后，郡王再也未曾娶妃，终身一人，也成为当时在皇城闹得纷纷扬扬的一段痴情佳话。当初自己听闻这个消息，他正在友人家饮酒叙旧，那时已经是有几分微醺的醉意，也未曾多想。事后，恍然大悟，这郡王妃的撒手人寰到她明媒正娶嫁入郡王府，恰好整整一年，也是小世子还在襁褓之年的时候。
望着他的眸子，半崖仿佛看见了当初的陌玄觞，那个在政治权利斗争中脱颖而出的人，再登上数以万计的人梦寐以求的那把交椅上的时候，面对着这片属于他自己的天下，露出的神情。这个人，就像当初和那个人一样，今生带着的皇族尊严。令人恐惧。
那个少君似乎感受到自己凝视的目光，幽幽回过眸子来。眸子中布满了冰霜的万里冰封，冷冷的看着半崖，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那样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条射线，射入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的深渊大门，敞开着，里边的亡灵正在向你招手。
那一战，谁的泪水又流成了万川入海？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陌橼醒过来却发现已经是在北沐边疆的主营中。而自己，身上缠绕着厚厚的几圈白纱，血迹在上边凝结成了一朵妖艳绝丽的曼珠莎华，躺在一片青丝媚软中。他不知道究竟是援军到了将那些凶残的势力给剿灭将自己救了回来，还是那些人忽然转了性子，使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命。副将过来说，那一战真可谓是险象环生，但是幸好有将军您的运筹帷幄，使得我方八千骑兵大败敌方四万禁军。而我军自然而然也是伤亡惨重。可……您也是因此挨了当时侥幸死里逃生的将士当您抬回来，却已经是半个血人。若不是军医救助得当，或许您就……
他身旁的那一位，依旧是淡雅的文儒气质，着了一袭月白墨袖长袍。容颜倒是生得淑人君子，翩翩儒雅的文气，挂着由衷的笑意，怎么看都是那样的无害可亲。眸子中却不同于方才那一位的单纯澄澈，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责任与教育。应当是出自名门望族的继承人，被家族的长老寄予了厚望。
而最后的那一位少君————
一袭六层素白鎏玟银绣袍，漆黑的云发及膝的华丽庄重，却只是随意挽起。光洁的额前垂下几分漆黑的发，自肩头垂落，铺洒在长夜漫漫中。容颜寡淡无欲，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像是缔结千里的冰封的冰霜。那双淡薄如水的眸子，则是幽深得像深渊一般，看不清，摸不透，隐藏了千丝万缕的晦暗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又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薄唇没有半分弧度，正如他的容颜一样，像是千里的冰封。
那里落坐着三位少君。
其中有一个穿着一袭天青色的衣袍，身姿修长。容颜倍感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稚嫩模样，却已经是风华初具。那双潋滟的魅紫色眸子，像是浩瀚苍穹上的悬挂在空中的，那空灵若水的紫色水晶，没有沾染上世界上的半分杂质，单纯而又美好。但是那如雨丝那样密密麻麻的睫毛，在遮瑕中有一种灰暗的悲伤。
《春江花月夜》吗？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名字啊。繁华而美丽的江景下，满城的喧嚣潋滟了一方花色。凉凉月色洒落在千回幽转的深宫。半崖抚摸着宣纸上半透着熟悉的银笔勾画的字迹，陷入了遥远的沉思。
犹记得知晓云碧曦被获罪囚禁北宫时候，他正在黄沙漫天的疆场与西燕的几个分裂势力缠斗厮杀。
那一战，谁的鲜血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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