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汉的父母出海前只给他留下一千多元现金，银行里也没什么存款，借钱办完简陋的丧事后，左汉还倒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左汉无奈之下接手了父母留下来的烧烤店，每天晚上卖点烧烤赚点生活费，这几个月他恐怕就要休学了。
左汉正读高三，几个月后就要高考，因此只能白天上课，晚上去卖烧烤。虽然左汉父母的老朋友们教会了他怎么烧烤，但左汉的烧烤技术总体还不太老练，加上冬天的外地游客不多，他也只能勉强糊口。
“这个月还有十天，但除了用来进货周转的五百块钱，我就只剩九十三块了，每天的开销必须控制在九元以内，这怎么能吃饱？而且还要交春节补课费和学费，唉……”
那三根香还没燃完，左汉觉得有些无聊，便把口袋里的一叠钱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连数了两遍。他抬起眼皮，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当然也仅仅是难过，还不至于生无可恋。蓝海人提倡的是与天地抗争，爱拼才会赢，骨子里是骄傲和坚强的。左汉也是这样，他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熬过月底，下个月就是春节了，烧烤生意应该会好一些，到时除去上交烧烤店的租金和其他费用外，也许还能凑点学费出来。
至于自己晚上才摆的烧烤摊，只能当夜宵吃，而且左汉也舍不得吃，那可都是要用来卖钱的。
左汉边想心事边数钱，因为手在寒风中冻得有些麻木，没捏紧那叠钱，一张十块的纸币突然被吹飞出去。
“给我站住！”这可是一天的生活费，左汉的眼睛顿时红了。他大喊一声，撒腿狂奔，紧紧追逐着那张在风中飞舞的纸币。
幸运的是，现在的风向是沿着沙滩刮的，追了好一阵，纸币落在了一块高大礁石下方的沙滩上，并没有吹到海里去，否则左汉恐怕就得脱光衣服跳进冰冷的海水里去了。
左汉冲上前去，一脚踩住了那张钱，这才喘着粗气蹲下身去，捡起了自己一天的生活费。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打开的贝壳里，躺着一粒乳白色的珍珠，个头还不小，颜色也纯正，有种珠圆玉润的感觉。此刻夕阳正好照在这个珠子上，折射出一道璀璨的光。
“咦，有颗珍珠，好歹能卖点钱……蚊子虽小也是肉！”左汉眼睛一亮，赶紧把这粒珍珠捡了起来。
摸着这粒珍珠，左汉突然想起了母亲最喜欢戴的那串珍珠项链。
往事一幕幕地掠过，左汉陷入了回忆中。
“特么的，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原来书上都是骗人的！”
不知不觉间，他紧紧地捏住拳头，一股压抑已久的悲愤，像是酝酿已久的岩浆，要从火山口里喷发出来。
“嘀，愤怒值98，脑域宽度96，检测到符合寄宿条件的宿主，准备融合。请问宿主是否愿意绑定《食皇》系统？”
左汉托着珍珠的手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同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什么鬼？”左汉被吓了一大跳，赶紧甩了甩手，左顾右盼，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然后左汉突然发现，那颗珍珠一直粘在自己的手心里，没被甩掉，而且珍珠上明显有一些血迹。
这圆润的珍珠竟然伸出了一个小吸盘一样的东西，在吸自己的血！
这就惊悚了！
左汉觉得有些眩晕，过了好一阵，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于系统，左汉并不陌生，电脑和手机里都有操作系统。不过，这种能在脑海里发声并提示融合绑定的系统，显然是远远超过了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的。
就算是这种系统，左汉其实也看得多了——他每晚摆烧烤摊到十二点，没有顾客上门时，他也偶尔用手机看网络小说。现在十本书里有五本是有这种神奇系统的，算是彻底代替了几年前曾流行的白胡子老爷爷之类的金手指，也算与时俱进，朝着人工智能的方向发展了。
只是左汉一直把那些系统当成网络作家们的瞎编，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现实生活中真有这种逆天的存在，而且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上帝为我打开的那一扇窗吗？”左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以往左汉总是在书上看到这句话，他明白这是“天无绝人之路”的西方版，他也很愿意相信这句话。事实上那些在人世间苦海里游泳的人，都愿意相信这句话。
穷困不是最要命的，没有希望的生活，才最让人绝望。
但父母突然离世，还没还完借款的房子又被冻结，这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左汉觉得上帝把门也关了，窗也闭了，彻底没指望了。
然而峰回路转，突然捡了个珍珠，就来了一个什么系统。
“我愿意，非常愿意！”
回过神来之后，左汉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左汉心神激荡之下，都没听清是什么系统，更不知道这系统有什么功能。
但有系统总是好的，不说当什么天下第一人，至少有了系统的人维持温饱应该易如反掌。而能吃饱饭，正是左汉最急需的。
就算这系统比小说里的那些系统差一点，但至少不会比现在的生活更差了。
所以，管他什么系统呢，有就行！
系统的事，绝不告诉任何人！闷声发大财，悄悄当土豪。
大吉大利，今生吃鸡！
左汉美滋滋地想着。
左汉刚说完那句话，就听见“啵”的一声轻响，他左手心里的那颗珍珠，突然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左汉觉得手心再度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手心的血肉里。
“喂，你弄坏了我的宝珠！”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吓了左汉一大跳。
左汉去咨询过律师，律师说这并非父债子偿，而是由左汉在继承遗产的范围内偿还债务；但鉴于左汉没有其他住房，法院现在并不会强制执行这套房子，只是冻结产权，不能再交易；等左汉长大后有了其他住处，法院才可能拍卖他父母这栋房子来抵债。在这之前，法院只是冻结产权，左汉可以一直居住。
所以现在左汉对这栋房子也只有暂时居住的权利，没有处分的权利，算是真正的一无所有，说是无家可归也不为过。
今年秋天，蓝海市一直秋雨连绵，外地游客少，左汉父母的烧烤收入也少了许多，他们俩想多赚点钱，好早点还完欠债，再存些钱给左汉上大学和成家。于是他们租下一条大渔船，请了几个水手出海捕鱼，没想到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风浪，船沉了。
几名正在捕鱼的水手靠着船上的救生筏，侥幸获救，而当时在船头驾驶台上掌舵的左汉父母再也没有回来。
事后搜救人员找到了沉船，却一直没能找到左汉父母的遗体。
本来左汉还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毕竟父母还给他留下了一栋房子。他只要考上大学，找个工作，以后还是能养活自己的。至于大学的学费，就争取勤工俭学，实在不行就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工作后再重新买房。
可是上个月接到法院打来的电话时，左汉才知道父母出事后，借钱给父母修房的债主和那家因为沉船受了损失的渔船公司，都去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把父母名下的房屋产权给冻结了。
鉴于左汉的父母没有存款和其他财产，债主和渔船公司都向法院申请冻结和拍卖那栋房子，用于还债。
左汉望着无边无际的苍茫海面，苦笑着嘀咕了一句。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海风，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三根香点燃，插在半露着许多贝壳的海沙上。
左汉鞠了个躬，轻声说道：“老爸老妈，我又来看你们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你们辛苦了一辈子……好好睡吧。”
风越发地大了，刚点燃的三根香似乎要被吹灭了，左汉赶紧蹲下去，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围着香火，有些仇恨地盯着那看不见的海风。
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命。海中风大浪大，变化无常，渔民们在海里讨生活很危险，运气不好就会船毁人亡。而且一旦在茫茫大海里出事，连尸骨都找不到。
蓝海市这些靠海吃海的渔民家庭都被迫看淡生死，对海上事故也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左汉还是觉得很难过，怎么都想不通。
好在这几年来蓝海市旅游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左汉的父母在龙兴广场附近的美食一条街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一个烧烤店，卖些烤鱼给游人吃，终于攒下了一些钱。
三年前，左汉的父母向亲朋好友借了一笔钱，加上这些年的存款，在市郊买了块地，修了一栋二层半的房子，至今借款还未还清。
蓝海市郊外的这片海滩，礁石嶙峋，风大浪急，并不适合游人们下海游泳，所以很少有人来。游客们大多会去五里外邻近灵龟镇的另一处海滩，那里沙滩绵长，海沙柔软细腻，是一个天然的海湾浴场。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我的门和窗现在都打不开了。上帝啊，我能给你一个差评吗？”
“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我不哭，我已经没有尊严能放弃……”左汉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
这句歌词还真应景，左汉现在穷得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尊严。
左汉的父母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但前些年海边的鱼少了许多，休渔期延长，渔民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如果不是因为这海风肆虐，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或许是被香熏了眼睛，左汉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他咬着牙，瞪大眼，不肯让泪水滚落下来，任凭海风把眼睛慢慢吹干。
“哗，哗哗……”
淡蓝色的海水前赴后继地拍打在奇形怪状的礁石上，散成无数浪花，有一种决然和悲壮的美。
夕阳正要落入苍茫的海面之下，这一片长长的海岸上，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站在一块礁石下，显得格外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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