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酒是如何酿制的？你又是否知道，我为何要酿制这些酒？......”
“每年一到你生辰之日，我都会酿下几株竹酒，且每年的材料都不相同，如今算算，也才几十株而已......”
......
老石头絮絮叨叨，说得口干舌燥，最后问道：“说吧，这次偷喝的是哪年的？”
“我...七岁那年的......”许三生小声回答道。
“你......你可知，你七岁那年......”
一段过往，被重新再叙。
“老石头，酒凉了，还喝么？”许三生打断道。
“重新温上......”
听着不断的絮叨声，许三生突然想哭，一种暖至心底的想哭，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老石头之所以唠叨着，那是因为怕许三生自己一人呆久了，所有所有的一切许三生都明白。
“老石头，这可是猴儿酒，你不尝尝？”在许三生快要忍不住泪流之时，打断了老石头的唠叨，说道。
“猴儿酒？你哪弄的？”
老石头似乎突然一下子忘记了竹子酒之事，借惊声而问道。
“几日之前，在山中偶遇灵猴一只，非要送我一些猴儿酒，百般推脱无果，无奈之下，只好接受。”许三生极其认真的说道。
听闻之后，老石头顿时哈哈大笑。
在嬉笑声中，借酒抒情，难得的一段光景。
......
迟迟的雨季终于过去，却也拖了近月余。
这月余时光，许三生不断的跟随着老石头，履行司职。
这一日。
山顶上，月朗星稀，盈盈的月光下，一片祥和。
但在远处，却有一片方圆百米左右的黑云，浮在空中，压于夜色之上，让这夜色不免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轰隆隆，似雷声又不是雷声，从黑云上空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几点溅射出的银光，刺透黑云，击中地上的草木，燃起熊熊烈火。
地上霎时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和叫骂声。
轰隆隆，轰隆隆，响声突然急促，霎那间，无数的银光从黑云中被筛落，如飞射撞击的流星，伴随着轰响，火光漫天，数声惨叫，嘎然而止。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石头幽幽地沉吟道。
这沉吟，让此时的竹隐山以及那山顶的小竹屋顿感压抑，这压抑让许三生不禁皱了皱眉头。
许三生刮开皱眉，嗤笑一声，道：“老石头，你都已是快入土之人了，没事瞎感慨些什么？天灾也好，神仙祸也罢，此处何时不死人？我们只管做个快乐的引渡使，送他们入土为安，事成之后去城主府领上几包养元散……如此也算是神仙生活了……若是运气，没准哪天我们也能做个为祸的神仙也不一定……”
“你这混娃子，怎得如此没心没肺，你能保证哪天不是我去给你收尸吗？”
“呸呸呸……谁替谁收还不一定呢……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多活几个春秋……”
正当许三生要接着往下说时，几里之外两道剑光穿透夜色，远远的能看到两人站在黑云之上，剑光交错十几息，一声惨叫，便见一人从云端急坠而下，‘轰’一声巨响，让整个竹隐山以及站在山上的两人身体颤动，足足好几个呼吸才平息！
借着散乱的火光，另外一个人从云上飞落，在坠地之人身上摸索一番之后，驾着剑光摇摇晃晃地向着远处飞去。
许三生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老石头肩上拍了拍，老气横秋道：“老石头，你这身体不行啊，得多吃些养元散啊，你看我，不动如这竹隐山…”
“滚…你没看到刚才是整个竹隐山都在动吗？”老石头骂道。
“山动我不动，山动石头动。老石头，是你动了…咦，不对，是感应轮动了…”
打闹顿止，两人同时转身，只见竹屋顶尖之上，一枚手掌般大小的竹轮微微转动着，还发出淡淡迷离的绿光。
这是城主府为二人司务而装备的。
“老石头，你确定这小竹轮不是被风吹动的？”
“别再贫了，这感应轮乃是神仙之物，连你我合力都拨它不动，这小小的轻风还能吹的动？……这是城主府在催促你我了，快点收拾一番马上出发。”
“好了，知道了。”许三生摇摇头不情愿的嘟喃道。
许三生从竹屋一旁拉出一辆破旧的木板车，一掌厚的车板上还留着许多发黑的血迹，车轮一动，“吱吱呀呀”的乱响，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老石头，这回咱们得向城主府再请求下，是该配辆新的板车了…”许三生边说边推着木板车往山下跑去，那瘦弱的身躯好似挂在板车柄上。
听着身后始终紧跟着的脚步声，许三生不禁回头笑道：“老石头，这养元散你算没白吃啊，老当益壮，这步伐矫健的都快赶上我了。”
“要不是被你小子偷吃了那么多的养元散，我现在岂会还在藏息二境停留着。”老石头没好气的说道。
“老石头，这养元散太补，我怕你虚不受补，实乃是为你着想。再说了，吃进肚中才算得到，拿在手中才是拥有，你将其藏起来便是浪费，这养元散被你如此放置，倒白白便宜了竹蚁，实在是暴殄天物…”
许三生说完推着木板车突然加速，木轮碰上凸石跃起数丈，几个呼吸，随着木轮着地声音响起的还有老石头那暴戾的叫声。
“啊…许三生…你给我站住，我要把你磨成养元散…啊…那是我藏在竹子之中的最后一包养元散…”
听着老石头近乎于哭的叫喊声，许三生欢畅地大笑着，不知道他是因为偷吃了老石头最后一包养元散而笑，还是因为此时如飞般的速度而畅快！
打闹之间，到达现场。
随处可见的是残肢断臂，环扫一圈，有两、三具尸体保存还算完整。在尸体的不远处一个丈余深的坑，里面火光传来的炽热让空气都略微扭曲。
“这是哪个倒霉的狩猎队，出山太晚，碰上宵禁封城，只好在城外驻营，谁知神仙直接在他们头顶上开打，术法的对轰使得他们成了池鱼…”
“这倒省了我们挖坑了。”许三生点点头，指着一个极大的火坑说道，
老石头走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旁边，将其仔细地收拾一番后搬上木板车，慢慢地推向火坑。嘎吱嘎吱轮子的响声，好像一曲别样的送葬哀乐。
而许三生则小心翼翼地将一些散落的残肢断臂收集在一起。无形的死气让许三生眉心的灰丝浓郁了一些。
突然，他的瞳孔微缩，朝着一旁齐腰的草丛走去！只见草丛中一个人形的坑，躺着一人，已彻底死去，心口处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这应该就是致命之处。透过洞孔还能看到矮草压弯的绿，只是奇怪的是伤口却没有血流！
许三生上前想把他拉起来，却发现这具尸体比正常的人重很多，用力拉了几次未果，便只好作罢。摸摸尸体的皮肤，坚硬如金石，散发出淡淡草木清香，闻之心旷神怡。
“神仙…”许三生心头一震，暗呼道。
神仙，一个只能仰望的存在，而此时讽刺般的躺在许三生脚下。如此之近的接触神仙，让许三生心脏跳动剧烈，好似要跑出来填补神仙尸体缺失的。
此具尸体衣裳上除了心口的洞之外，再无其他破损，只是略微不整，显然在此之前曾被搜翻过。许三生用力在衣裳上抓了抓，异常轻薄柔韧。
“绝对是宝衣…”许三生心中暗喜道，
正当许三生准备动手将宝衣扒下时，突然感觉全身冰凉，血液凝固，毛孔矗立。他僵硬地抬起头，眼前幽灵般站着一人，一席黑袍包裹全身，只有双眼在黑幕下发着惨淡地绿光，摄人心魂。
“他，交给我…”
沙哑的声音，似从地狱中传来，将许三生最后一撮头发惊的竖起。
只见黑影双手一抬，那具神仙尸体缓缓升起，漂浮于空中，落在黑影手上。如
若无物，随手将尸体往腋下一夹，几个闪身黑影融入夜色当中，消失不见。
确定黑影已走，许三生朝黑影消失处行了一礼，便直接瘫坐在地。长长的吐了口气，几近凝固的血液这才活络。
“黑冥卫…”许三生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似乎想将心底的恐惧一起吐出。
黑冥卫，神出鬼没神秘莫测，是映月城中如许三生与老石头一般的引渡者，不同的是一个引凡，一个渡仙而已。无怪乎，每有神仙争斗，等许三生两人赶到时，总是未见半点仙遗。
许三生只知道有如此一个存在，但却素未谋面，而今初见，已吓个半死。一想起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许三生全身哆嗦。
“你小子别躲在那偷懒…”老石头似乎并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朝许三生喊道，
此时他的声音于许三生耳中听来是如此的亲切与温暖。
恢复了些力气，许三生便回应道:“老石头，我上茅厕呢…”
说完不自觉得笑了笑。
“可惜了那件宝衣…”
许三生站起身来，突然他看到人形坑内，一点红光一闪而逝。他确定没有看错，那红光所在，正是先前神仙尸体被击穿的心口处。
许三生朝坑内一摸一抓，一块柔软的如布如娟之物出现在手上。
“三娃子，你还在磨蹭什么？”
不远处又传来老石头的喊声，许三生随手将此物塞入怀里，找了块树皮挖土将人形坑填平，最后在上面跺了几脚，这才拍拍尘土走出草丛。
老石头那边已经将所有的尸体都放入火坑中，正往上面盖土。铲子不停的挥动，嘴里不停的念叨，声音很低，风一吹便吹散，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很轻柔，很宁静，是最优雅的安魂曲。
许三生小跑几步，一把夺过铲子说道：“还是我来吧。”
山中的早晨天亮的快，细微的晨雾如少女的美貌，不知觉中印入心扉，打湿的衣襟紧贴着汗漓的皮肤，一种满足的难受。
等两人收拾完全，天已微亮，隔着二、三里，能感觉到沉睡的映月城正在醒来。牲畜的啼叫，粗犷的笑声，武架子的吆喝声…一声、二声、三声…飘荡在映月城上空。
当两人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竹屋，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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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石头平时虽是沉默寡言，但是一唠叨起来，句句不重样。
“你果然是偷喝了我的竹酒......”
许三生一听，转瞬之间便已明白，原来自己的司职之事都是老石头在代劳，难怪这些日子少见人影，见时也皆是一副疲倦模样。
许三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笑问道：“温的酒，来一壶？”。
见此笑容，老石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说道：“莫要再弄上次的花茶之事。”
“呃......”
许三生暗呼糟糕，说漏嘴了，哎，少不了又是一番唠叨。
可是真不是我弄的，是‘九闪’不小心啃破了竹皮，酒漏了，没办法，我只有用嘴去接了。
“估摸着，这雨季也快过去了吧？”
许三生于竹屋之内独自沉吟，远远的就听见有声音回应，道：“快了......”
只见老石头身披斗笠、蓑衣，仆仆而来。
“放心，是好酒，比这竹林中你珍藏在那几株竹子里的酒还好。”
这话一出，老石头顿时感觉不对劲，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偷喝了我的珍藏竹酒？”
“我这司职之事还一件未做，倒是居然有了月饷。”许三生打趣道。
“司职之事都已完成。”
每见到一个坏了的珍果，许三生都要大骂猴子三遍。
整理完毕，许三生也就清闲了。
“养元散。”
“养元散？”
“嗯，司职月饷。”老石头点点头道。
老石头走至许三生跟前，从怀中摸出一小张折叠而发黄的简纸，递向许三生，说道：“给你的。”。
“这里面包着的是什么？”许三生将它抓在手里，不解地问道。
“啊，这死猴子实在是浪费......过段时间得再去一次。”
将猴子洞洗劫一空，搬回来的东西甚多，果品、佳酿将竹屋一角堆积满满。
许三生花了数日的时间，将这些东西进行一番整理，或酿酒，或制成果脯，该藏的藏，该扔的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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