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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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生双眼微睁,适应了一番光亮之后,便从空中往下看,只见身边浮云如棉,四周草青树碧,花香蝶舞,若没有那一潭黑水和这只身体大小还没有看清的黑鸦,这里也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扑通’一声,许三生直接被抛入黑潭之中。

    潭水刺寒,许三生拍打着双手双脚,努力地想要游到岸上,临近之时却见黑鸦翅膀轻扇,又将许三生推回到了潭中。

    反复几次,许三生也就断了上岸的心思,只能在潭中原地拍打手脚,让身体不至于冻僵。

    黑鸦见许三生似乎不再逃跑,便收起了翅膀,落向了岸边,落地之时地面都为之一颤。

    而此地的蝶舞依然,像是这黑鸦不存在一般。

    许三生抬头看了看那庞然大物,再看了看自身周围,这黑潭实在是像一只黑碗,而自己则是黑碗中带肉的小菜绿。

    “这黑鸦肯定是想一口吃了我……”许三生心道。

    许三生曾在一卷书简上看到,说妖兽精怪吃人,都会给一段时间活动,那样吃起来肉才有嚼劲,只是对黑鸦来说,自己还不到一口的量,何必这么麻烦。

    当看到黑鸦露出那充满人性,仿佛知道心中所想的鄙视眼神时,许三生才知道自己确实是想错了,这黑鸦不是想要直接吃肉,而是要喝肉汤。

    因为潭水不再冰冷,开始变得温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雾汽迷蒙了眼睛。

    潭水的温度上升的很快,许三生还没来得急享受温浴,水已是烫得不行,青衫附在身上像要被点着一般。

    许三生如同被煮熟的虾,全身透红,已是不敢将青衫脱去,怕连那层皮也一起带走,只有不断地上窜下跳,大叫着,用尽生命之中最后的活跃。

    潭水不断地沸腾翻滚着,水汽也不停地升腾,隔着水雾隐约可见黑鸦贪婪地表情,许三生无力地躺着,嗓子也已喊不出声来,只能任由水煮。

    黑潭水位随着蒸发,开始慢慢下降,如精心熬制的肉汤,最后只剩下锅底的精华,只是许三生这一身肉仍旧煮不烂,被继续煎熬着。

    潭水最终还是被烧干了。

    自潭底往上望,干了的潭,下窄上宽,如一把巨大的倒着的锥,只是没那么规则,而潭口也只剩下碗口大小的天,天幕中火红一片,如血饼。

    突然一团火焰腾起,将许三生吞入其中,无法叫出的灼痛似乎要将他点燃,如要化身焰芯,随风摆而跳动。

    裹着许三生的火焰慢慢飘起,当跳出潭口之时,黑鸦如见了极其可怕之物一般,神情惊悚,扑腾着那硕大的翅膀便要逃离。

    火焰如箭,如电,瞬间穿过黑鸦那硕大的脑袋,如黑色的衣裳,被炭火烧穿了一个小洞。

    洞口越变越大,已经死透的黑鸦还没有落地,便已燃烧殆尽,如凭空消失一般。

    原先的仙境,如今也只剩下一片火海。

    许三生清醒着,在火焰之中被灼烧着,无时无刻不在痛着。

    这便是‘神灼之痛’。

    书简上有说,当痛到了极致,便会变得麻木,也就感觉不到痛了。许三生真想指着编撰书简的鼻子骂上几句,全都是骗人的。

    有一种痛,时刻新鲜感十足的刺痛着神,特带劲,真想编撰书简的也能试上一试。

    对于‘神灼之痛’,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静静等待,等待火焰燃熄,才会停止。

    在等待之中,突然响起有物破空的声响,极其大声。

    许三生挣扎着抬头,透过跳动的焰层,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呼啸而来,不及反应,就与火焰撞在一起。

    火花漫天,许三生也是其中的一朵,被重重的抛飞,不说撞是因为他没有被撞击的疼痛感。

    “这石头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跌落在一旁的许三生,看着巨石如塔、如印,与火焰团碰撞不停,溅射的火花如雨一般,砸在身上却是温凉,舒服极了。

    “这石头越看越熟悉,简直就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三生石嘛……”许三生嘀咕道。

    随着不断碰撞,人形大小的火焰团,如被剥净了壳的笋肉,只剩人头般大小,似乎是感觉力敌不过,正四处闪躲,最后冲向已经无水的黑潭深坑。

    ‘轰隆’一声巨响,巨石追着火焰团同样撞了进去。

    ‘嗤嗤’,如水浇火的声响,四周顿时雾气氤氲,仿如身陷混沌之境。

    被氤氲的雾气包裹着,清爽凉意阵阵,许三生顿时又恢复了些许活力,摸索着朝黑潭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蒙,只有原先黑潭处有近尺的红蓝间光,黑潭深坑已被巨石填平,极致的吻合,好像巨石就是这深坑缺失的那一部分。

    许三生小心翼翼地接近,红蓝间光便是从巨石身中传出,依稀可见一朵火焰,如精灵,四处奋力乱撞,每次的撞击,红蓝间光耀眼。

    突然响起‘咔咔’如冰破的声响,只见巨石原有的一条纹路,出现了裂痕,火焰欲跃而出模样,正在这时,有蓝光乍起,如水线,将火焰层层包裹。

    只见蓝光不见红,实在神奇。

    当蓝光沉寂,火焰再现之时,已是萎靡的摇曳,如失了神智一般,呆呆的飘浮在原地。

    随着最后一声咔响,地面突然多了一个小坑,一洼水,水光潋滟如娇喘,实在诱人。

    冰冻之后水煮,再煎熬,最后再高火灼烧烤制,以如此形式折腾出来的菜必定极其上火,许三生就是被如此折腾过。

    以极火之身,面对一洼清水,再多的禁制也无法抵挡前行的脚步。

    刚好一个饱,水洼便已见底,还有数滴未舔尽。

    许三生只知洼水似甘露,凝如油脂,甘甜如蜜,喝完全身舒泰,还未细细品味,便已醉倒。

    醒来,似乎只是一场否极泰来的美梦。

    许三生坐起身,摇头笑笑,道:“长久诵书,终换得美梦一场,倒也无憾。”。

    笑容未见持续多久,当许三生松开拳头一看,顿时心痛的连连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只见手中三生石,塔尖部分断了一小截,成了葫芦嘴状,石肚位置也缺了一小块,乍看之下,犹如塔层开了一扇窗门。

    已是陪伴了多年,不舍得丢弃,许三生便只好在三生石上找了个位置,穿了个小孔,找来红绳系了挂在脖子上,留予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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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生不知道黑鸦飞了多久,只知道偶尔的电光之后,便是无尽的黑。

    许久之后,似乎是穿过了黑暗,眼前渐渐有了光亮,没有了电闪雷鸣的响声。

    顿时困意袭来,便和衣睡下,三生石依然握在手中。

    白日睡觉,也有梦。

    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狂风呼呼,却又不见雨滴落下。

    借着闪雷的光,许三生看到黑鸦双眼赤红如血,甚是可怕。心惧之下,便要关窗。

    却突然见到巴掌大小的黑鸦,不断胀大,当它的尖嘴胀到竹窗大小时,只见轻轻张合,便将许三生叼在嘴里,拉出窗外。

    扑腾扑腾的翅膀拍打声音,闪电在眼前划过,雷声在耳边炸起。

    香已焚燃,再取经书一卷,手把石一块,这已经成了许三生多年的睡前功课习惯。

    随着诵读声起,手中把石轻轻盘转,传来阵阵冰凉,淡了这繁乱。

    这手中把石,许三生将它命名为‘三生石’,得自于‘三千书舍’,却并非墨老之手。

    沉闷和压抑之中,突然窗外传来敲击声,许三生只当是风吹落了枯枝,撞了竹窗,便不去理会。

    稍息片刻,敲声又是响起,连续而急促,近乎于撞。许三生便开了窗,见一只巴掌大小的黑鸦停在窗前。

    当然精怪之说,许三生不予否定也不肯定,连仙人都能见着,还不许石头通个灵,成个精怪?只是未必就是自己手上这颗。

    一卷经书诵读完毕,许三生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许三生知道,这便是书简上所说的‘心念之中有了魔物’,‘生了心魔’。

    而书中藏正气,长诵读可以固心定神,这样心魔自然便可以消除。

    三生石,原先只是一块不规则、有棱角如塔峰形状的书镇,经过这几年的把玩,棱角倒是被盘得圆润;其色泽本来斑驳,偶有斓点如星辰,两条细纹将塔身隔成三段,犹如塔层。

    或许是把玩久了吸了血气,如今倒略显血红,只是入手依然冰凉,久握不温,也算奇石一枚。

    史书奇闻偶有记载,说是经常对着石头诵经,久了石头也会有了灵性。三岁之时,许三生还深信不疑,每日都对着三生石诵经,现在只是摇头笑笑,随手习惯。

    当初是一猎户将它带入‘三千书舍’,说是祖上也曾是读书人,常以它作书镇之用,只是如今后代子孙皆以狩猎为生,这书镇之石留在手中也就没了用处,便想着将它卖了换些钱财。

    初见之下,许三生便很是喜欢,爱不释手,墨老就只好将它买下,送给了许三生。

    竹荫遮窗,房中光线不亮;细雨敲檐,其声如曲。燃起一支檀香,任轻烟袅袅,幽香萦绕。

    这样的环境,虽是白天,却也适合好眠。

    此时的许三生身体已是疲倦不堪,神却如同被拘起,晃荡于脑海而不能安定,思非所思,想非所想,心绪繁杂而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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