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面楚歌,有人还要玩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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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天道教没有袭击他们,一直尾随在他们左右,一到夜晚,从四周黑暗里就不时传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嘶喊,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到了夜深人静,他们悄悄地靠近,听得到他们嚓嚓的脚步声,他们像一群围猎的豺狗,蛰伏在四周,窥视这边的一举一动。陆乘和金凤,在黑夜里忽左忽右,一问一答。

    余若水气得跳起来大骂:“天道狗贼,有种就出来,躲在暗处鬼哭狼嚎,算什么英雄好汉!”

    嘶喊声突然中断,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从旷野里刮过的猎猎声响。

    过了一会,陆乘在很近的地方,嘿嘿笑了起来:

    “骚婆娘,人家说鬼哭粮嚎,我催命判官当然是鬼了,你岂不变成狼外婆了。”

    金凤娇笑一声:“好啊,我孟婆最喜欢小外孙了。”

    银光一闪,一股水注从黑暗中朝余若水射来,余若水暗叫不好,足尖一点,避闪开去,呛啷一声拔剑在手。

    陆乘金凤,却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声音若隐若现飘来。

    天道教如同一只凶残的猛兽,面对猎物,不是一下子把它咬死,而是戏耍逗弄,慢慢地折磨,等到自己和猎物对这种把戏都厌倦了,再一口咬断它的脖子,它折磨着人的神经,使人寝食不宁,在日夜的煎熬里变得疲惫不堪。

    吕不空苦笑地摇摇头,他看看宇文燕,宇文燕背手而立,目光疲惫地望着远方深邃的天空,想着自己的心思,对这一切,他总是能够泰然处之,安安静静地走来走去,安安静静地背手而立,咳嗽却一天重似一天地侵扰着他。

    吕不空难以想象,以如此病弱之身,却怎么练得如此上乘的功夫,嗜酒如命,似乎那酒浇灌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吕不空还从没见过如此不顾惜自己身体的人,生病或者咳嗽,对他来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拒绝也没必要多加留神。

    寒冬的旷野,夜色四合,一行人围着一堆熊熊的篝火,背倚一堵低矮破圮的泥墙,竖起了衣领,风在四周猎猎地吹着。

    宇文燕手持陶埙,吹了起来,在场的家丁见状,不住地摇头。

    宇文燕自小好读诗书,好音律,多愁善感,思虑臆想过度,落下这么个病弱之躯。陶埙为土,土声本可以长养、生化、受纳、变化、健脾养胃,运化水谷精微,为后天之本、生命之源,脾气散精,上归于肺,以养肺气,这就叫土生金,土为金之母。

    宇文燕喜欢吹奏的乐曲是他自创的,名叫《寒江独钓》,阴森孤寂,忧伤虑竭,至使脾胃清浊之气升降失调,浊气不降而上逆,清气不升而下陷。脾虚不能健运,土、金平衡失调,母不顾子,至使舌红少津,脉数无力,干咳无痰,皮毛枯槁。他每吹奏一次,虽能暂时解除体内的痛苦和排解无穷的忧虑,病却日甚一日,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气结不散。

    篝火哔啵,红色的火焰映在人的脸上,给人带来了难得的温暖,一圈人静静地注视着宇文燕。

    宇文燕手持陶埙,缓缓地坐下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使他苍白的脸颊微微反射出一丝红光。

    乐声起伏跌宕,意蕴流畅,起首处高亢激昂纷披灿烂,如同戈矛纵横、铁马嘶鸣。

    一江横卧,波涛汹涌,夜色中四面楚歌骤起,英雄末路,不堪回首,楚霸王仰望天上点点寒星,面对良驹爱姬、江东子弟,悲泣失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埙声于高亢处忽作微音,叹息声呜咽声若断若续,怨恨凄迷。

    从感叹英雄末路转为抒写无尽的思念和恩怨情仇,李延年怅然西望:“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乐声真切、悲伤,如泣如诉,渐渐地低下去,低下去,如同深夜里的一声叹息落在水面,悄悄地向四周滑去。

    火堆旁的人闻之低下头去,黯然神伤,花容悄悄转过头,用衣袖擦去眼角泪水。

    宇文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目光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人在风中,微微地哆嗦。

    黑夜里传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嘶喝,在这个瞬间,这声音不再使人惧怕,而只是让人觉得那么的刺耳和滑稽。和人生的遭际英雄的俯仰比起来,眼下的处境竟变得有些轻飘飘了。

    乐曲开始进入主题部分,英雄壮志未酬,美人难得,心灰意冷,一个人远离家园和纷纷攘攘的世界,归隐山林。

    在一长段平稳肃穆的抒发之后,乐声渐渐加快节奏,潇潇洒洒,铺天盖地,众人仿佛看到眼前漫天飞舞的大雪,看到连绵千里的高山深壑,一条小河,从大山里沉缓地流出来,雪落在江上,无声地消融,雪落在大山群里,遮盖了山原来的色彩,遮盖通往山里的路和山中点点的古刹,鸟藏匿进自己温暖的巢里,人在这样的天气乐得闭门高睡。

    天地之间,只有雪潇潇飒飒地下着,只有风,从山林里吹出不远,就在雪的胁迫下无力地消隐。

    这时候诺大的世界惟一活动着的就是那位归隐的英雄,曾经横刀立马,于千军之中取人首级如探囊的英雄,击节而歌思美人而不得的英雄,万里江湖独步纵横的英雄,一个人独坐江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持一根长长的钓杆,静静地垂钓。

    仿佛连他也不是活物,久久地一动不动。

    雪落在他的周围,落在他的头顶,肩上,手上,他持着的钓杆上。雪把他消融涂抹进那片白色,现在天地之间只有雪,只有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下着。

    众人闻声唏嘘不已,火光在他们眼里也黯淡了,通红的火在乐声里变得那么寒冷,仿佛谁不小心碰到一下,就会被火冻伤。

    这彻骨的寒意侵袭着众人的心扉,每一个人都回想起自己所遭受过的苦难、离别和若有所失的顾盼。吕不空想起死去的师父师娘,禁不住悲从中来,花容想起她日思夜想的二哥,想起他此刻正在哪一个冰冷的地方,冻得瑟索发抖,眼眶里涌出晶莹的泪花。

    宇文燕的脸木无表情,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吹奏的乐曲中了,面色苍白得如同白雪,殷红的血却从他的嘴角,悄悄地渗了出来。

    英雄静静地垂钓,雪还在下着,下着。

    他说你们先走,我去把大哥庄院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另外,我还要再打听一下公子和令威的下落,万一他们还藏在此处,而我们人却走远了,岂不糟糕?一有消息我就叫人传信给你们,若无事,我过几天就赶上来。

    韦广在庙门口和宇文燕吕不空等人分手,自下岭往严州府去了。宇文燕吕不空一行,往桐庐临安方向行进。

    吕不空伸手拍开韦广的穴道。

    花容问道:“他们无缘无故,怎么突然就撤走了?”

    宇文燕沉吟着。

    吕不空寻思,天道教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要想找到他们真是难上加难。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天道教的矛头直指快哉山庄,自己只有和宇文燕在一起,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影,找准机会查出公子和二弟的下落,事到如今,唉,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愿天助天一派不亡。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宇文公子帮助料理了师父师娘的后事,眼下他有难处,自己也理应护送他父亲的棺椁归家。

    吕不空把这意思和韦广说了,韦广连连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陆乘嘿嘿一声冷笑,手法一变,笔尖直触韦广的云门穴,韦广只觉左半边一麻,一条手臂已抬不起来,人却仍向陆乘扑去。

    这韦广因为公子被人所抢,早就急红了眼,与人对阵,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副拼命的样子。对方武功再高,碰到这样缠人的角色,也会惊他几分。

    宇文燕刀尖在地上一点,人象一只大鹏飞到空中,下落的时候在半空中,极短的一瞬里变了十几招刀法,手法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逼得陆乘不得不放弃攻击韦广,撤笔招架。

    “这里边定有什么蹊跷。”他说。

    大雪封山,他们在乌龙庙里住了两天,到第三天,看着雪还没有停的意思,不顾危险,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得岭来。

    黑衣人立了一会,缓缓地抬起左手,身后手持令旗的汉子看到手势,连忙把青龙旗挥了两挥。

    天道教的人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撤得无影无踪。

    陆乘人影一晃,手中的判官笔已然点到对方的紫宫穴,只觉得手中一震,一股强劲的真气通过判官笔朝他涌来。

    陆乘心中暗叫声好,原来对方竟练成了外家最最上乘的硬功夫:金刚不败身。全身上下气血通融,正气酣畅,以一般的点穴手法,不仅难以点到对方穴位,反而会被对方真气所逼,损及己身。

    她正欲抢上身去,殿内殿外数十人齐声高喊:“教主洪恩,泽被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乘金凤一听,慌忙撤到庭中,跪倒在地:“属下陆乘金凤参见教主,教主洪恩、泽被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顶上火光照耀之下,一个黑衣人背朝着这边而立,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天道教的弟子屏息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宇文燕右手一探,抓住韦广的衣服往后翻去。

    孟婆金凤一声娇笑:“公子好俊的身手。”

    那天,宇文燕和陆乘金凤正对峙着,院外的柏树林里传来打斗的声响。

    过了一会,四、五个人从院墙外杀了进来,宇文燕定睛看时,认出是田世南田大侠的弟子吕不空余若水等人,不由心中大喜。对方也认出了他,打个招呼,就向他这边靠拢。

    中进殿堂通往这里的门被撞开了,一个矮壮结实的汉子蒙头撞了进来,手持一柄单刀,不顾性命地扑向催命判官陆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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