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座房子就是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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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再仔细找找。”

    韦广用刀鞘在地面上敲着,耳朵仔细分辨,想找出什么异样的地方。敲着敲着,韦广猛然醒悟,惊喝一声:“不好!”人就象一股风刮出门去。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院门外看不到唐成龙的身影,只有在靠近院门的地方,有一堆隆起的雪,韦广用手扒开上面的雪,露出了唐成龙结满冰霜的脸,死了已有很长时间。

    韦广发疯般地用手扒着,扒出唐成龙整个身体,抱起来就往屋里走。

    吕不空仔细察看了唐成龙全身,没发现任何刀剑的痕迹,显然他是被人用掌击死的。

    而一掌之下,五弟居然连呼叫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可见对方下手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他察看了院子周围,本来在这大雪天气,对方行走时肯定会留下痕迹。但因离去时间已久,大雪把他的脚印都遮盖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暗道,从那里寻觅对手的踪影,虽然对方早已离去,现在想找到他们和二弟已是枉然,只希望从哪里可以找到一些痕迹,弄清对手的身份来历。

    这个时候,吕不空更加怀念师父,师父如在这里,肯定会对对手的图谋事先有所察觉,不象自己,顾此失彼,短短的几个时辰,二弟被抢,五弟身亡,而自己连对手是谁都还搞不清楚,真枉跟师父在江湖上行走十几年。

    吕不空想到这里,强忍着才不至于黯然泪下。

    “大师兄,你不要太难过了。”

    吕不空抬起头,看到七妹悲伤的眼睛。他像被刀刺了一下狠狠自责起来。

    是啊,现在劲敌当前,你堂堂一介男子,却只顾唉声叹气,七妹失去了她最心爱的二弟,却知道在这个关节,强忍着个人的悲痛,反过来安慰你。现在师门惨遭不幸,二弟和公子下落不明,你身为掌门师兄,理应保持镇定。

    吕不空这样想着,慢慢地冷静起来,他问韦广:

    “韦管家,查出对方来历了吗?”

    韦广犹豫了一会,说:“我听大哥说过,天道教的催命判官陆乘,掌法奇谲,被击之下五脏俱碎。成龙中的这掌,从掌法上看有些像天道教的伏魔掌,奇怪的是掌力却也平平,按理说成龙接这一掌,应该没什么问题,妈啦咯蛋蛋,我看奇怪就奇怪在,成龙似乎毫无防备,所以一掌之下,竟被对方击毙了,奇怪奇怪。”

    吕不空点点头:“这事确实蹊跷。还有,这刘贵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挖暗道干嘛?看来他也是江湖中人,隐藏得当真巧妙,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没察觉。”

    韦广赞道:“对对,妈啦咯蛋蛋,这刘老儿用心也真良苦,躲在这里,妈啦咯蛋蛋,我看八成是来监视大哥的,难怪我们的事情,天道教晓得的一清二楚。”

    “他是天道教的眼线?”余若水问。

    “有可能。”吕不空答。

    “那天道教干嘛又杀了他?”范用问。

    “他潜藏在这里的目的如果是监视师父,现在天道教阴谋得逞,留着他又有何用,有许多事,多一个人知道当然就多一份危险。”

    “这就叫‘豺粮尽,走狗烹’,”韦广话一出口,马上就醒悟到不对,虽说刘贵确是走狗,不过如此一说,大哥岂不就变成豺狼了?他赶紧用手打自己的嘴巴。“该死!该死!”

    众人在说话的时候,花容一直没有作声,她用眼睛在房间里仔细睃巡,心里挂念着二哥的安危。

    五哥死了她很难过,但这难过和她发现二哥失踪的难过是不同的,前一种难过是对朋友兄弟的缅怀和对仇敌的愤恨,是一种若有所失的痛苦。而后一种难过呢,则是切肤和揪心的,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关切和害怕,仿佛她整个的人都已随着二哥而去,留在这里的躯壳不知所措,六神无主。

    她对仇敌的恨也掺杂另外一种感情,她此刻反倒希望天道教不象江湖传言的那样手段残忍、十恶不赦,她希望他们还有一点点良智,不会伤害一个已受重伤的人。

    她心里明知这样想是不对的,对不起师父师娘和五哥,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叫自己不这样去希望,二哥,二哥,你知道了会原谅我吗?

    她想二哥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会骂她说她自私,二哥会因此而不理她,唉,二哥,要是抓去的是我而你站在这里你会怎样?她敢肯定二哥也一定会焦急万分,心里就有一股蜜流。

    她眼前出现二哥焦急时习惯地反复搓手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微笑。

    “七妹,你发现什么?”大哥眼尖,看到她的笑。

    “没有没有,我没发现什么。”花容的脸红了,着急地辩解:“我真的没看到什么。”

    花容把头扭过去,不好意思正视吕不空,她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有块东西,闪着微亮的光。她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半块玉佩,很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把玉佩递给吕不空。

    韦广看到玉佩,一伸手抢了过去。

    “哎呀,这是公子的玉佩,妈啦咯蛋蛋,公子落到他们手里了。”

    吕不空:“你能肯定吗?”

    花容插嘴:“我看着也很眼熟,韦叔叔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公子的玉佩。”

    吕不空听了冷汗直冒,脸霎时变得苍白,心想糟糕!

    原本以为抢走公子的人既然肯留韦管家一条活路,大概不会是十恶不赦的天道教。但现在在此地发现玉佩,答案就只有一个,天道教抢了公子后来到这里,又杀了刘老儿全家,并伺机抢去二弟,如此看来,对方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躲在暗处,对天一派的人逐个击杀,放韦管家回来,只是让他来报个信,借此向天一派的人炫耀和威慑。

    眼下公子和二弟,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吕不空大喊一声,气得用手扯着自己的胡子,愤恨不已。

    通向堂前的门口黑影一闪。

    “甚么人?”余若水人随剑到,冲到堂前,哪里还有人影?他推开左厢房的门,一股刺鼻的怪味猛冲出来,刘老儿一家三口的尸体,已变成一滩黄水,冒着袅袅的轻烟。

    吕不空曾听师父说过,武当派前辈高手里有个叫青崖子的,配制过一种药水,洒在人的身上,稍过片刻,人就会化为一股轻烟,青崖子给药水取了个名字:羽化水。

    本是用来给虔诚道士羽化成仙之用,不想流入江湖,反被恶人用以消尸匿迹,因此之故,武当派历代掌门都严禁属下配置,羽化水在江湖消失也有一百余年,不料今日又重现江湖,可见天道教不仅手段残忍,而且行踪诡谲,他们把刘老儿一家三口的尸体融化了,是想掩盖自己的踪迹,让人没办法追踪下去,不知道谁是凶手,也不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

    如果二弟和公子真的落在他们手里,恐怕,恐怕连尸体也找不到。

    余若水和范用从屋外搜寻回来,迎着吕不空询问的目光摇摇头。

    韦广道:“看样子这屋子里不止有一个入口,大家再分头找找,不愁找它不到。”

    吕不空的目光停留在案几上,他发现案几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尘,案几中间供着的弥勒佛却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经常挪动所致。他走过去,把佛像拿开,再移动下面的供座时,案几后面的墙壁缓缓开启,露出一个幽暗的洞口。

    吕不空道:“大家小心,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和我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身边人影一闪,范用已抢先进了洞口。这边韦广和花容,已分头点了两个火把,一群人依次走了进去。

    范用把头顶的盖板轻轻掀开,一束光线从洞口射了进来。范用第一个跳了出去,警觉地往四周察看。暗道里的人屏息静气,直等到范用转身招呼他们,这才出了暗道。

    大伙往四周看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暗道的出口就在刚才他们经过的那片树林。难怪前面那一伙人,走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动静。

    雪地上一行凌乱的脚印,杂沓地往树林深处走去,吕不空右手一挥:

    “快追!”

    “快,大家分头找找,这房间一定有条暗道。”

    大家把墙壁、床和柜子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暗道,吕不空用手拉拉,窗栅完好无损,这房间通向外边的唯一通道是连着堂前的门,刚才自己一直都在那里,如果有人抱着二弟出去,自己肯定会看见的。他抬头朝上看看,头顶的椽子和瓦也完好无损。肯定有一条暗道,除此,再无别的可能。

    吕不空摆摆手:“不管他,大家小心就是。”

    七个人抬着担架急匆匆穿过麦地,花容走在最前面,一到门口,就大声叫嚷:“刘老爹,刘老爹,咦,怎么没人?”

    韦广一个箭步抢上前,双手一拍房门,房门砰地撞开,一股浓重的血气从房子里冲出来,直扑众人的鼻子。刘贵倒在堂前的地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柴刀。韦广用手探探他的鼻息,回过身,向吕不空摇了摇头。

    三个人迅速离去,剩下的人把刘贵一家三口的尸体都抬进右侧的厢房,腾出左厢房里的床,换了干净被褥,把葛令威安置停当。

    韦广和范用俩人找了两把锄头,到院子里挖坑。雪下得越来越大,地上冻得坚硬,两个人挖了一阵看看不行,只得作罢。这时余若水和卢平阳也回来了,大家聚在堂前商量了一阵,又把堂前和左右厢房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没找到任何痕迹。

    花容烧开水,给每人沏茶。又捧着热水进了左厢房,左厢房里,突然传出她的惊呼,吕不空抢进去一看,床上的葛令威已经不见,只留下一堆棉被,吕不空用手摸摸被窝是热的。

    吕不空回头看了一眼:“二弟,很快就到十八都了。”

    葛令威笑了一下,手在皮袍下动了动,想伸出来,这一动牵引了伤口,痛得他咬牙咧齿,人又晕过去。

    “二师兄二师兄!”

    花容推开左侧的厢房,跨进去,隔了一会,大叫:“大哥快来,铁旦和萍儿都死了。”

    吕不空放下担架,和韦广俩人走进厢房看了一会,三个人复走回来。吕不空吩咐:“看样子这里已被人洗劫,刘老儿全家都遇难了。三弟四弟,你们俩到后院看看,有什么不对就喊一声,五弟,你到院门口守着,有人过来打个招呼。”

    末了,吕不空他们终于走完这片树林,眼前出现一块开阔的田地,地里的小麦早被雪遮去,雪原上零零落落站着几棵桕子树,枝丫光秃,悲凉地指向天空。雪原的尽头,有一幢孤零零的房子,房前有个不大的院落,竹编的院门敞开着。

    吕不空他们走出树林,那边的人没有跟出来,潜伏在树林里,无声无息。韦广道:“妈啦咯蛋蛋,我去把他们一个一个拎出来。”

    花容把盖在葛令威身上的皮袍往上拉拉,弯下腰,轻声唤着:“二师兄二师兄。”

    葛令威睁开眼睛,茫然地搜寻着,最后目光停留在花容的脸上。花容的脸红润润的,兴奋地叫:“二师兄醒了,大师兄,你看二师兄醒了。”

    雪从头顶的树隙里飘下来。偶尔有一声鸟鸣,悠长孤寂地传出,响到一半,又突然从中间折断。

    吕不空压低嗓门:“当心,附近有人。”

    一行人放轻脚步,果然,不远处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踏雪声,还有一伙人正在离他们不远处,朝同一个方向前行。两帮人谁也没有打扰对方,顾自走着自己的路,又都彼此警戒着。中间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

    “放心七妹,二哥不会有事。”余若水宽慰她。

    一行人加快脚步,急急朝十八都走去。

    又下雪了。

    天地之间,雪花点点,茫茫苍苍,雪抹去远山和城廓隐约的影子,抹去沟壑和大地上丰富的色彩。雪遮去的苦难和不幸因为雪,显得更加凄寂和伶仃,转瞬即逝的仇杀和沉淀已久的怨恨,雪遮去血、泪、仰望向天空的漆黑目光和孤独的旅人,在家园与家园之间,道路与道路当中留下绯徊的脚印。

    又下雪了。许多人这样苦笑着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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